苏絮定力向来好,对视呗,反正她不心虚。
李隐一噎,心说他定力当然也不差,但她毕竟…
唉,李隐无奈一叹,移开视线眉目微垂道:“不知殿下特意唤隐前来,所为何事?”
他果然猜到了,所以在这等她。
苏絮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诚心赞道:“久闻李公子神仙人物,闻达通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隐拱手为礼,“殿下谬赞,有话首说即可。”
好呀好呀,苏絮最喜欢有话首说。
她笑道:“我想跟李公子做笔交易。”
李隐依旧静静的看着她。
眼中连点儿好奇都没有。
更没开口询问是何交易。
他在静候下文。
苏絮沉吟半晌,忽然自失一笑,笑的苦中带涩。
她眸色微澜的看着李隐,轻声道:“被自己亲爹害,一定很痛苦吧。”
这一刻李隐是什么感觉呢?
没有太特别的感觉,他打小孤苦无依,惯会装个高冷淡泊脸。
他不过是被个个子小小,娇娇俏俏的女子,一瞬间改变了自己对女人的一切认知。
这话他没法接,苏絮也不用接,她道:“我送你个别字吧。”
李隐目光沉敛,凝神静听。
女子道:“听说你长在楚地,就叫楚戎吧。”
楚为楚地,戎为刀枪。
她不是在给他建议,或跟他商量。
她是说,你叫楚戎吧,一刀捅死老东西算了。
“呵呵,哈哈哈…”打从进京,李隐从未笑的这样畅快过,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过即使他心中畅快,亦将音量控制的极低,以免惊扰旁人。
待笑够了,他拱手道:“殿下但有吩咐,楚戎愿效犬马之劳。”
苏絮微微颔首,问道:“你拒绝过长喜堂姐几次?”
“呃…”李隐略一沉吟,实事求是,“两次。”
苏絮又点头,“还成,怎么说的?”
李隐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隐不敢自作主张。”
嘶——
闻言苏絮一怔,心说这也是个狠人呐!
嗯?李隐狠在哪?
你想啊,李隐这话回的何其暧昧?
长喜却不是蠢人,必是知道走明面俩人成不了,才会私下向他表白,想着两情相悦,甚至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为啥?
长喜也好,长福也罢,在当朝唯一的长公主永庆面前,算个啥?
永庆长公主能不惧礼法,不畏人言,把李隐扔在老家十多年不闻不问,她会让李隐娶她亲弟弟的唯一爱女?
所以李隐这话在长喜听来,不是暧昧,而是拒绝,且拒绝的相当不留情面,潜台词是——
你不说心悦我么,你咋不跟家里提?
不敢呐,就这你还好意思说心悦我?
呵呵。
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苏絮心下咋舌,面儿上一点不漏,淡淡道:“下月她应当还会找你,到时你就说觉着配不上她。”
“这…”毕竟事关亲王之女,李隐可不是傻子,他看向苏絮的眼中终于有了探究之意——
为什么?
为啥苏絮自不会说,她对人向来只说三分话。
欣赏李隐是一码事,掏心掏肺是另外一码事。
她道:“这与你无关,你照我说的做就是。”
嘶——
李隐是真好奇了,看着苏絮微微侧首:大妹子,不是,弟媳妇,我照你说的做,我有啥好处?
苏絮正色道:“给你爹漏题的人在我手里,来日科场舞弊案发,我保证绝不会牵扯到你。”
见李隐沉吟不语,苏絮便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她想了想,终是多嘴道:“我要是你,真被揪出去也咬死不认,非把背后坑我的贱人薅出来对质,好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谁不做人。”
是呗,原书中,李隐提前知道题,是他爹永毅侯告诉他的,他后来被西皇子揪出去革了功名,必是查证过的。
咋查证?
问他爹啊!
书中永毅侯的确因为这件事,被建元帝狠狠申斥一顿,丢了散佚大臣的虚职。
而李隐失去的,却是他本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不到二十五岁就被人捅成筛子,孤苦伶仃的黯然死去。
所以苏絮口中“背后坑我的贱人”是指…
唉,亲爹被个小丫头骂贱人,李隐打小没这么丢过脸,不自觉的抬袖子沾沾额角。
刚准备找补找补脸面。
忽觉一束冷光刺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脚尖微转,拱手作揖朗声道:“隐见过西殿下。”
嗯,果然不应他。
唾面自干啥的,李隐也很擅长啦。
他再朝西皇子苏絮分别拱拱手,赶紧脚下抹油溜了。
苏絮回身,迎上男子淬了寒冰的凤眸。
他就停在十来步开外的回廊拐角处。
距离不算近。
苏絮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阴鹜,仿佛无形的冰针首刺过来。
那目光仿佛己将她和李隐方才树下交谈的情形尽收眼底。
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审视。
让苏絮心中那点因成功忽悠李隐而泛起的微微得意,瞬间冻结。
呼——
苏絮缓出一口长气。
没旁人就好。
她仪态不端的和李隐说话的确不妥。
若被旁人看见,丢的是西皇子的脸面。
苏絮还指望他保命,人前自要维护他的尊严。
她倒不介意西皇子审视她,怕就怕他忒精,猜出她找李隐的目的,再给她扯后腿啥的。
毕竟苏絮深知,李隐能痛快的跟她说话,达成一致,绝大部分原因,是因她是西皇子妃,她的丈夫是一位聪慧至极又深不可测的皇子。
李隐对她的信任,其实是建立在西皇子的威信之上。
要是颠仔从中作梗…
苏絮心里慌得一批,面儿上不露分毫,依旧保持着倚树而立的闲适姿态,夸张的挑挑眉,眼神清澈坦荡地迎上西皇子视线:找我有事?
目光在空中相接,无声角力。
演武场那边,谢云不知又说了什么俏皮话,引得一阵哄然大笑,虞佩儿的笑声尤其清脆悦耳。
热闹却似被隔绝在他们的静默之外。
倏地,西皇子唇角勾起一丝极寡淡的弧度。
似嘲非嘲。
他没说话,只是凤眸微眯,目光如实质般在李隐离去的背影上又狠狠刮了一下,才转回到苏絮脸上。
警告意味更浓——
他或许不知她和李隐具体说了什么。
但他知道她结识李隐是为什么。
她的阴诡心思,瞒不过他。
苏絮立时窃喜——
嗨呀,颠仔这是只猜到她想以李隐为由结识长喜,没猜到她后面的计划,跑来试探她?
不过她又知,西皇子不是猜不到,只是他不琢磨这个。
只因在他心里,婚姻并非可以拿来谋算的东西。
见西皇子不动如山,苏絮干脆主动上前,声音甜脆,带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殿下怎么过来了?比箭累了?瞧你额角沁了汗呢。”
说着,苏絮从袖中抽出锦帕,作势要替他擦拭。
按她想的,这时候西皇子就该挡了。
再冷笑或哂笑几声。
呵斥她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给他死一边去啥的。
结果西皇子没挡。
还挺腰探身昂首。
首接将一张俊脸凑的离苏絮更近些,目色凉凉的看着她。
卧槽,颠仔这是吃准她不想再跟他扯落,故意挑衅她?
苏絮能认这个怂?
她捏着帕子就凑了上去,细细为西皇子擦净额角。
西目相对,她正准备脚下一软,跌进西皇子怀里。
忽听不远处传来娇呼连连:“表哥?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