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御花园的对峙后，老佛爷常常对着慈宁宫的佛龛出神。手中的佛珠被得愈发温润，却总也绕不到那个能让她又气又笑的孙媳身上。她遣人暗中观察景阳宫，听闻小燕子每日卯时便起身研习女红，就连永琪生辰时送去的寿礼，都是照着《内则衍义》的规制准备的。
端午前夕，老佛爷特意召小燕子来慈宁宫包粽子。殿内飘着箬叶清香，宫女们捧着糯米、蜜枣候在一旁。老佛爷将雪白的糯米倒入竹篮，目光不经意扫过小燕子："听说你如今包的粽子西角方正，倒比御膳房的厨子还规整？"
"让老佛爷见笑了。"小燕子跪坐在毡垫上，指尖捏起粽叶折成漏斗状，动作利落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孙媳每日跟着嬷嬷们学习，总算有些长进。"她舀起糯米的手腕悬得笔首，米粒簌簌落入粽叶时竟未洒出半粒。
老佛爷看着那双手，想起从前小燕子包粽子时，糯米沾得满脸都是，还举着歪歪扭扭的粽子邀功："老佛爷快看，我包的是金元宝！"可此刻眼前的粽子棱角分明，连绑绳的结都系成标准的同心结样式。
"永琪最近身子可好？"老佛爷突然发问。小燕子手中的动作微滞，随即恢复如常："回老佛爷，五爷每日晨起骑马，晚间批阅奏折，作息规律得很。"她顿了顿，又添上一句，"知画妹妹有了身孕，五爷更是事事上心。"
这句话像根刺，扎得老佛爷心头一颤。她想起永琪新婚那日，小燕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想起近日永琪请安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殿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原是愉妃带着孙子路过。小燕子望着奔跑的小身影，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柔，却在察觉老佛爷的目光后，立刻敛去所有情绪。
"你可知，"老佛爷放下粽叶，声音难得放软，"哀家当年执意让知画进门，不过是想你能收收性子，学着稳重些..."
"老佛爷的苦心，孙媳明白。"小燕子突然叩首，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砖上，"孙媳如今这般，既合了规矩，又能替五爷分忧，想必也是不负老佛爷栽培。"她起身时，鬓边的珍珠晃出细碎的光，却映不亮苍白的面容。
当晚，老佛爷翻出压箱底的翡翠镯子。那是她年轻时最爱的首饰，水头十足的翠色里飘着流云般的纹路。她攥着镯子在灯下坐了整夜，首到晨光爬上窗棂，才命人将镯子送去景阳宫。
小燕子捧着锦盒的手微微发抖。打开的刹那，碧绿的镯子泛着柔和的光，与她腕间素银镯形成刺眼对比。她突然想起永琪送她银铃那日，也是这样将珍宝捧到她面前，笑着说："只要是小燕子喜欢的，星星月亮我都摘给你。"
深夜，景阳宫的烛火熄灭许久，小燕子却倚着窗台未眠。她将翡翠镯套在腕上，冰凉的触感从肌肤渗进心底。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望着天上残月，轻声念起许久不曾触碰的诗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己惘然。"泪水砸在镯子上，晕开一片朦胧的翠色，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老佛爷嗔怪的声音："你这疯丫头，慢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