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层。
只有胡太医那微不可闻的、濒死般的喘息,如同破风箱般在寂静中回荡。
萧珩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林晚身上。
那眼神,深邃,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一丝被利用的愠怒,以及……一种重新评估价值的、如同打量一件危险兵器的锐利。
“宸昭仪。”萧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听不出喜怒。
“臣妾在。”
“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
萧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钉在林晚脸上。
“后宫不宁,魑魅魍魉横行。柳氏刚倒,便又有宵小跳梁!朕……需要一个真正能替朕分忧、整肃宫闱的人。”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皇帝这是……
萧珩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撮刺目的药渣,又缓缓移回林晚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上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宸昭仪林氏,忠贞机敏,屡立奇功。着,晋为宸妃,赐协理六宫之权!望尔恪尽职守,肃清宫闱,不负朕望!”
晋宸妃。协理六宫之权。
一步登天,权柄在握。
如同惊雷再次炸响!
张德海、孙院判、吴太医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连地上如同死狗的胡太医都似乎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抽搐了一下。
协理六宫。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林晚这个从冷宫爬出、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女子,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后的后宫第二人。拥有了首接插手六宫事务、执掌生杀予夺的巨大权柄。
巨大的恩宠如同烈火烹油。
然而,林晚却感到一股比太后的目光更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皇帝的意图,昭然若揭。
这是将她彻底推到风口浪尖。推到所有妃嫔的对立面。推到与太后分庭抗礼的第一线。让她成为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可能折断的刀。去替他“肃清宫闱”,去替他冲锋陷阵。去承受所有的明枪暗箭。
“臣妾……”林晚缓缓屈膝,声音嘶哑依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才疏德薄,恐负圣恩。”
“朕说你能,你就能。”
萧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
他不再看她,目光扫向高无庸:“把这里清理干净。胡长清,即刻押入死牢。吴太医,送回太医院。张德海,孙仲景,滚回去闭门思过!”
“遵旨!”高无庸躬身应道。
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如泥的胡太医如同拖死狗般拖了下去。吴太医被两个太监架起,失魂落魄地拖走。张德海和孙院判连滚爬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萧珩、林晚,以及侍立在角落如同影子般的高无庸。
萧珩的目光重新落在林晚身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暗流。他缓缓踱步,走到林晚面前,距离她仅一步之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山岳。
“那药渣……”萧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冰冷,“你处理得很干净。”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从李德全的告密,到药渣的消失……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林晚垂首,声音平静无波,“臣妾……不敢僭越。”
“不敢僭越?”
萧珩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刻刀,沿着林晚脸上那道狰狞疤痕的轨迹,缓缓描摹。
那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评估,“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他的指尖并未触碰她的皮肤,但那无形的、带着审视与警告的目光,却比任何触碰都更令人窒息。那目光最终停留在她疤痕的末端,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被打磨锋利、却又带着明显瑕疵的兵器。
“协理六宫,权柄不小。”
萧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但朕希望,宸妃……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也莫要忘了……”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林晚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如同魔鬼的低语,“这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晚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耻辱与愤怒如同毒蛇噬心!皇帝的警告,赤裸裸!他在提醒她,她的荣辱生死,皆系于他一人之手!她是他的刀,也是他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臣妾……”林晚缓缓抬起头,迎视着萧珩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帝王心术的眼眸。幽深的瞳孔里,那两簇冰冷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映着御书房辉煌的灯火,也映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充满杀机的沉沉夜色。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漠然的稳定:
“谨记圣训。”
萧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深渊,冰冷,锐利,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随即,他首起身,转身走向御案。
“退下吧。”
“臣妾告退。”
林晚缓缓首起身,月白色的身影在辉煌的灯火下显得孤寂而单薄。她一步步退出御书房,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尖之上。
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与血腥。
宫道漫长,寒风刺骨。林晚独自一人,行走在朱红的高墙之下。月白色的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脸颊上那道疤痕在寒风中传来阵阵刺痛。
宸妃。
协理六宫。
一步登天,权倾后宫。
然而,皇帝的警告犹在耳边,太后的目光如芒在背,胡太医绝望的嘶嚎仿佛还在回荡……这泼天的权柄,是烈火烹油,是淬毒的蜜糖,更是将她彻底钉在风口浪尖的刑架。
林晚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冰冷的触感下,是滚烫的、如同岩浆般汹涌的恨意与……一丝冰冷的、掌控棋局的决绝。
她的嘴角,在呼啸的寒风中,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
风?
摧折之狂风?
那就让这风,来得更猛烈些!
她猛地收回手,指尖紧握成拳,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冰冷的低语,在无人听见的寒风中清晰响起:
“执风之手?”
“本宫……偏要搅动这九重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