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漱芳斋飘着紫藤花香，紫薇握着书卷的手指突然收紧。《昭明文选》"啪"地砸在青砖上，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乱飞。窗外小太监们的议论声顺着穿堂风钻进来："和孝公主晋封固伦啦！听说嫁妆单子足足写了三页纸！""还有和婉格格，从前犯过错的人都能翻身......"
金锁刚端着新沏的碧螺春进屋，瓷盏险些从手中滑落。只见紫薇怔怔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素白指尖死死抠住檀木桌沿，连指节泛白都浑然不觉。窗棂漏进的夕阳斜斜照在她脸上，将眼底翻涌的情绪映得纤毫毕现——有不甘，有酸涩，更多的是被刺痛的自尊。
"小姐......"金锁蹲下身拾起书卷，触到紫薇冰凉的手背，"别听那些闲言碎语。"话音未落，紫薇突然起身撞开妆奁，各色珠翠叮当坠地。她抓起母亲遗留的玉簪，对着铜镜狠狠插进鬓发："我究竟算什么？"镜中人眉眼含霜，与平日温婉模样判若两人，"小燕子从江湖女子摇身成固伦公主，和婉哪怕犯过大错也能因功封固伦，可我呢？"
玉簪尾端的流苏晃得人眼晕，金锁想起半月前寿宴上的场景：老佛爷慈爱地给小燕子戴上东珠朝冠，转头看见紫薇时，眼神却像掠过一抹薄霜。当时有个嬷嬷在角落窃语："到底是汉人女子未婚所生，到底登不得大雅之堂......"
"夏雨荷三个字，永远是扎在我心口的刺！"紫薇突然转身，打翻的胭脂盒在地上洇开暗红，"满洲最看重嫡庶尊卑，皇阿玛即便认了我，也改不了我娘是外室的事实！"她抓起案头《大清会典》，书页被撕得簌簌作响，"你看这上面写的，固伦公主须得皇后嫡出，可她们......"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永琪翻身下马的声音混着爽朗的笑："紫薇！我得了幅唐寅的真迹......"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满地狼藉，再看向紫薇泛红的眼眶，手中画卷不觉垂落。金锁悄悄退到廊下，听着屋内长久的沉默，唯有穿堂风卷起撕碎的书页，沙沙作响。
"在别人眼里，我永远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紫薇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却带着蚀骨的冷意，"林公子求娶小燕子时，皇阿玛连犹豫都不曾有。可若换作是我......"她猛然攥住永琪的衣袖，"五阿哥，你说，若是我开口求赐婚，皇上会像疼小燕子那样，为我撑起一片天吗？"
永琪望着她眼底破碎的光，喉间发紧。记忆突然闪回幽幽谷中，那个抚琴低吟《在水一方》的温婉女子，此刻却像被暴雨打落的残花，脆弱得让人心疼。他伸手想要触碰，却被紫薇侧身避开。
暮色漫进屋内时，漱芳斋亮起昏黄烛火。紫薇蜷缩在母亲画像下，任金锁为她卸去钗环。铜镜里，卸下华服的她单薄如纸，唯有眼角未干的泪痕，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而此刻的乾清宫，乾隆正对着紫薇新上的《治河策》皱眉，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御案边，还压着永琪恳请为紫薇加封的密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