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亿万钧重的墨汁,轰然压下,瞬间淹没了狭小的山洞。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两处。
一处是屈哲那只彻底异化、如同枯槁鬼爪般的右手中,死死攥着的黑色笔记本封面。
那凝固血液燃烧般的暗红光芒,扭曲、跳跃,如同濒死恶魔不甘的心脏搏动,将鬼手灰败皮肤下,疯狂蠕动的黑色痕迹,映照得如同无数条活着的、搏动的毒蛇血管。
光芒的边缘,异化的灰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贪婪的苔藓,疯狂地向着他的肩胛、胸膛蔓延!冰冷的麻木感如同剧毒的藤蔓,勒紧每一寸被侵蚀的神经。
另一处,是山洞深处壁龛里,那第二盏青铜古灯的灯盘深处。
一点同样暗红污浊、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湮灭的火星,在覆盖着厚厚黑色污垢的灯盘里,艰难地摇曳着。
它散发出的光芒,微弱到几乎无法照亮灯身,却散发着比屈哲手中笔记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如同千万枯骸同时腐烂的终极恶臭!
这恶臭混合着笔记封面散发的怨毒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亵渎生命的混合毒瘴,充斥了整个空间。
“同命灯?”这就是“同命灯”?!
屈哲残存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无边的剧痛、冰冷侵蚀和两处暗红光源的诡异牵引下,摇摇欲坠。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撕裂!一半属于那本燃烧着怨毒光芒的笔记,和那只不断蔓延异化的鬼手;另一半则被山洞深处那盏幽幽燃烧的同命灯死死吸引!两股源自同源、却又带着不同诅咒烙印的冰冷力量,如同两条争夺猎物的毒龙,以他的残躯为战场,疯狂地撕扯、吞噬!
“呃……呃啊……”嘶哑的、不成调的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想挣扎,想逃离这诡异的共鸣,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动弹不得。
只有那只鬼手,贪婪地、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占有欲,将冰冷的笔记本封面,死死按在自己正在异化的胸膛上!仿佛要将那燃烧的暗红光芒,烙印进自己的骨骼和灵魂!
洞外,亿万影子的痛苦尖啸,在短暂的凝滞后,变得更加狂暴!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亿万只毒虫!“沙沙”声变成了无数利爪疯狂刮擦山岩的、令人灵魂崩裂的噪音!整个山洞在巨大的声浪,和洞外黑暗疯狂的撞击下剧烈摇晃!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
“轰隆!!!”
一块磨盘大小的岩石,在剧烈的震动中,猛地从洞顶崩落!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瘫在洞壁下、正被两盏同命灯诡异力量撕扯的屈哲,狠狠砸下!
阴影瞬间笼罩!死亡的飓风压顶而下!
屈哲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这灭顶之灾!求生的本能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他想躲避,但身体却被那两股冰冷的力量,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阴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
一声凄厉到极致、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某种解脱般意味的咆哮,猛地从山洞入口的方向炸响!
是张石头!
那盏摔碎的马灯熄灭前最后的光晕中,屈哲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个被洞外黑暗吞噬的老人,在黑暗的深处,在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向了那块砸落的巨石下方!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朽木被重锤砸碎的闷响!
巨大的岩石狠狠砸落!震得整个山洞再次剧震!碎石和尘土弥漫!
没有砸中屈哲!
那块巨石,被一个东西硬生生地,扛住了!
弥漫的烟尘中,屈哲惊恐地看到——
一个扭曲、变形、几乎不形的轮廓,死死地顶在巨石下方!那轮廓的边缘,无数粘稠、蠕动的黑暗如同活物般翻涌、湮灭!是张石头!或者说是他被黑暗吞噬后残留的,某种被强行凝聚、又被巨石砸碎的影子残骸?!一股浓烈到极致的尸腐恶臭瞬间爆发!
张石头用自己最后的残骸,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凉、荒谬和极致恐惧的寒意,瞬间窜遍屈哲全身!
也就在这巨大的撞击,和弥漫的烟尘遮蔽了洞外影子感知的刹那!
屈哲体内那两股疯狂撕扯的力量,仿佛被张石头的牺牲短暂地震慑,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机会!
屈哲眼中那点暗红的火星疯狂跳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他不再试图对抗体内那两股恐怖的力量,反而借着它们相互撕扯产生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间隙,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意志,和残存的左腿力量,猛地朝着山洞深处、那第二盏燃烧着暗红火星的同命灯壁龛,扑了过去!
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但他那只鬼手,却如同有独立意志的毒蛇,在身体摔倒的瞬间,带着一股冰冷蛮横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探!
“噗!”
鬼手冰冷的指尖,狠狠地戳进了壁龛中那第二盏青铜古灯,冰冷的、布满污垢的灯盘里!
指尖首接触碰到了那点微弱飘摇的,暗红火星!
就在鬼手接触到火星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地狱最底层的、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狂暴燃烧感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顺着鬼手的指尖,狠狠贯入了屈哲的体内!
这股力量,比之前他点燃灯芯残骸时感受到的亡魂怨念,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带着一种被禁锢了无数岁月的、对一切生者血肉,和光明的刻骨怨毒!
它瞬间与他体内原有的、混合了亡魂碎片、影子意志和混乱火星的力量轰然对撞!如同两股性质不同,却又同源同质的寒冰洪流,以他的残躯为容器,展开了最终的、更加残酷的融合!
“呃啊啊啊——!!!”
屈哲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灵魂被彻底撕裂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疯狂地抽搐、痉挛!灰黑色的异化如同失控的墨汁,瞬间从他鬼手的手臂蔓延至整个右肩!右腿的麻木感也疯狂上涌,首逼腰腹!皮肤下那些蠕动的黑色痕迹,如同获得了新的生命,搏动得更加狂乱、更加有力!
更可怕的是,他意识深处那盏无形的“同命灯”灯盘里,那粘稠冰冷的“灯油”,在这股新注入的、更加古老怨毒力量的刺激下,被那点混乱的暗红火星疯狂地燃烧、消耗!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
油尽灯枯的倒计时,被瞬间拨快!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融合与燃烧发生的瞬间——
山洞深处那第二盏青铜古灯,灯盘里的暗红火星,在鬼手触碰后,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猛地明亮了一瞬!虽然依旧微弱污浊,却爆发出一种更加清晰的、带着古老怨念的光晕!
这股光晕,与屈哲鬼手中那本笔记封面燃烧的暗红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交汇!
“嗡——!!!”
一声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宏大、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共鸣声,在两处暗红光源交汇的中心轰然炸响!
无形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轰击在洞壁之上!整个山洞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疯狂震动!无数巨大的岩石从洞顶崩落!烟尘弥漫!
洞外,那亿万影子的狂暴尖啸和撞击声,在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来自更高位阶存在的共鸣面前,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的鸡鸭,瞬间戛然而止!
一种难以形容的、凌驾于所有影子之上的、沉重如山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灭世巨兽被惊扰后发出的、充满不悦的鼻息,顺着那共鸣的音波,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山林!
洞外的黑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住,瞬间停止了所有的翻涌和撞击!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臣服的死寂!
屈哲也被这恐怖的共鸣震得七窍流血!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但他那只插入灯盘的鬼手,却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死死地抠住冰冷的灯盘边缘,贪婪地汲取着那古老怨毒的力量和火星!
他怀中紧贴胸膛的笔记封面,暗红光芒也在共鸣中疯狂跳动,仿佛在与那盏灯,进行着某种邪恶的交流!
剧痛!侵蚀!燃烧!共鸣!
西种恐怖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壳里交织、冲突、融合!将他推向了毁灭的深渊,却又在深渊的边缘,因为这诡异的双灯共鸣,获得了一丝诡异的、如同踩在刀锋上的平衡?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种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摩擦声,紧贴着屈哲的耳边响了起来!
不是来自洞外!不是来自体内!
是来自他的身下!来自他摔倒的冰冷岩石地面!
屈哲布满血丝、瞳孔深处暗红火星疯狂跳跃的眼睛,艰难地向下转动。
在怀中笔记封面,和壁龛灯盘里两处微弱暗红光芒的,共同映照下,他清晰地看到——
自己身下的地面上,那被自己身体压住、被汗水、血污和灰尘覆盖的冰冷岩石表面……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被拉得极其细长、扭曲变形的影子轮廓!
那影子的轮廓边缘,在双灯暗红光芒的交织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清晰!仿佛不是光的缺失,而是拥有独立实体的、粘稠的黑暗被强行涂抹在了岩石上!
更让他灵魂冻结的是,那影子的动作!
他因为剧痛和痉挛,身体是蜷缩在地、鬼手插入灯盘的姿势。
可岩石上那个被双灯暗红光芒投射出的、属于他的影子,却并没有完全贴合他此刻的姿势!
影子的“身躯”微微拱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它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姿态,朝着屈哲的方向转了过来!
在暗红光芒的扭曲映照下,在那浓稠黑暗轮廓的“脸”上,在原本应该是嘴角的位置,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一个无声的、冰冷彻骨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满足的笑容!
这笑容,比祠堂墙壁上那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仿佛它即将挣脱二维的束缚,真正地爬出来!
屈哲的呼吸彻底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成了冰渣!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
也就在这影子露出诡异笑容的瞬间——
壁龛中那第二盏青铜古灯,灯盘里的暗红火星,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猛地明亮了一瞬!光芒虽然依旧污浊,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屈哲意识深处那盏无形的“同命灯”灯盘里,那粘稠冰冷的“灯油”,燃烧的速度骤然飙升!
油尽灯枯的终点,近在咫尺!
双灯同燃……饲影之宴……即将迎来……新的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