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回答。
季沉舟知道他是夜白，知道他在语音厅的技术流表现，甚至可能知道他研究过他的声纹。但他知道这些吗？
知道那个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用廉价耳机隔绝世界、把一片虚拟碎片当成信仰的绝望少年，是因为他声音里透出的那一点点不肯屈服的光，才挣扎着走到了解剖台前、站到了麦克风后吗？
“他不知道。”
江映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干涩。他低下头，近乎粗暴地将琥珀盒子重新塞回抽屉深处，手指用力按下密码锁的按钮。
“咔哒”一声，锁舌弹回，仿佛也将那段带着汗水和泪水的、脆弱又隐秘的青春期依赖，彻底封存进记忆最黑暗的角落。
“也… 不需要知道。” 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决绝，像是在说服程昱，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程昱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紧抿的唇线，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地追问。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力道适中地拍了拍江映白的肩膀，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理解和宽慰：“行吧。”
他长长吁了口气，目光扫过江映白书桌上摊开的、画满神经传导路径和复杂公式的笔记本，又落回好友清瘦却己显露出坚韧轮廓的侧脸上，“不管他知不知道，老白，看到你现在这样… 挺好。”
他的声音很真诚。
他抬手指了指那本艰深的神经图谱，又轻轻点了点江映白心脏的位置：“声音也好，手术刀也好，能救人，能救己，能让你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而不是被过去那摊烂泥拖下去… 这就够了，真的。”
他顿了顿，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带着促狭的坏笑，目光瞄向桌上那把闪着寒光的不锈钢解剖刀模型，“至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能把虚拟现实玩出花的‘维度之主’季师兄嘛…”
程昱拿起解剖刀模型，像拿着把钥匙似的在江映白眼前晃了晃，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怂恿的意味：“下次他要是再出现在解剖课上，你不妨考虑… 用这把‘钥匙’，去现场解构一下他现实里、皮囊之下、那颗心脏的真实跳动频率？看看这位‘烬舟大神’，到底是血肉做的，还是… 真的装了颗机械心？”
“滚！”
江映白终于被这不着调的话逗得破了功，没好气地抬脚轻踹了程昱的小腿一下。
脸上绷紧的线条松弛下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笑意里，混杂着对沉重过往的一丝释然，更涌动着对那个充满未知挑战、却又无比吸引人的未来，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又抚了抚空荡荡的锁骨下方。
那条此刻躺在季沉舟掌心的解剖刀项链，冰冷的金属棱角仿佛隔着时空传来触感。
它比琥珀里封存的虚拟碎片，更加锋利，也更加沉重，带着现实的质感和心跳的温度。
它指向的，或许不再仅仅是黑暗深渊中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而是一个他渴望靠近、渴望理解、甚至渴望…并肩而立的身影，一个充满了复杂与真实、等待他去“解剖”与“共振”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