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原是我不配

谈判桌上,周珩枷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听着双方交锋。裴玉镜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李家主,这个价格己经很公道了。”

裴镜渊静默地站在两人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李家的会议室里弥漫着逐渐升腾的火药味。裴玉镜报出的数字让对面李家人的脸色瞬间铁青。

“你这个要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李家主事人听完裴玉镜的要价以后额角青筋暴起。

周珩枷在桌下悄悄踢了踢裴玉镜的皮鞋,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

他凑近裴镜渊耳边,咬牙切齿地低语:“妈的,你弟这辈子没见过钱吗?要钱不要命啊?”

裴镜渊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裴玉镜挺首的背影。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此刻展现出的强硬姿态与平日判若两人。

周珩枷见他不答,撇了撇嘴。

这位周家大少爷刚毕业就被塞进自家公司挂了个高级职位,实际上整天琢磨的都是去哪家新开的餐厅、买哪款限量版。用圈里人的话说,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他那群朋友也是如此,凑在一起那就是一群游手好闲的二代。

裴镜渊看了看裴玉镜的背影。

“李先生。”裴玉镜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容不达眼底,“您应该清楚,现在不是您在给我们一个机会,而是我们在给您一条生路。”

“不急,我们等着看,到时候您再来找我们的话,过了不是这个价了。”

两人离开后。

裴镜渊终于开口:“他要是不找你们了呢?”

裴玉镜:“给他点颜色看看,软的不吃那就给他来点硬的,等后悔了再来找我我可没今天这么好说话哦。”

周珩枷夸张地捂住胸口道:“我天,你不会想杀人吧,没想到裴少爷居然私底下也是爱好血腥暴力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裴玉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说了我不喜欢暴力,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裴玉镜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裴镜渊,我想等我当裴家家主以后就把你的坟迁过来,入我们裴家的族谱。”

二十五年了,他居然第一次听到有人要给他一个名分。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要给他一个名分。不是作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是作为母亲执念的产物,而是作为裴家的一员。

这话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嘴里说出来的。

裴镜渊的眼眶瞬间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些年在私立学校被同学指着鼻子骂的日子,那些看着母亲对着裴父照片自言自语到深夜的日子,那些被亲戚像踢皮球一样推来推去的日子——所有屈辱和痛苦突然都有了意义。

“哥?”裴玉镜歪头看他,眼睛里盛满担忧。

他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母亲给裴父下了药,才有了他。外公外婆气得要和母亲断绝关系,可母亲还是执意要生下他。

从小到大,母亲总说:“你要做到最好,让你父亲看看,我们母子不比别人差。”她省吃俭用送他去最好的私立学校,就因为那是裴家投资的。可首到母亲病死,裴父都没来看过他们一眼。

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突然清醒的时刻,那双枯瘦的手死死抓着他:“裴镜渊...你要...堂堂正正...”

其实所谓的堂堂正正,不过是疯子的执念。

母亲的最后的笑容里依旧藏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许。

现在这个自称是自己弟弟的人要把自己接回去,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非一无所有,就算自己满身尘埃。

裴镜渊热泪盈眶的点了点头。

裴玉镜声音里带着撒娇:“其实我也很想早点把你接回来,可惜我怕我妈咪会伤心,只等委屈哥你再等等了。”你看,裴玉镜一想起母亲声音就变的柔软。

裴镜渊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是啊,自己根本见不得光,怎么能让堂堂裴家大少爷为自己费心。

更让裴镜渊心痛的是,裴玉镜跟母亲的关系如此亲近,裴玉镜都二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还是这么叫的。

妈咪两个字把裴镜渊刺痛的体无完肤。

他身体一僵,方才的感动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现实——裴玉镜有完整的家庭,有疼爱他的父亲母亲,而他裴镜渊不过是见不得光的污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

他只见过裴父一次,那是裴玉镜的生日宴上,作为当时裴玉镜的好朋友,他被邀请了。

裴父也是自己的父亲,可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存在。裴玉镜享受到了完整的父爱,而他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照片过了十八年。

他很清楚不是裴玉镜抢走了自己的东西,可他就是不平衡。

人就是这样的。

恨你有,恨己无。

裴镜渊心底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愤怒。

可还没等裴玉镜开口。

前方走来一人。

那人高大英俊,他二话不说就给了裴玉镜一个熊抱,拳头在他肩上亲昵地捶了一下。

“小混蛋,好久不见。”

裴玉镜也是难得露出温情的表情。

裴镜渊正好奇地看着这人。

只听裴玉镜立刻绽放出裴镜渊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哥,我真的想死你了。”

衔辰揉了揉裴玉镜的头发,动作熟练无比得:“少来,上周视频的时候谁嫌我话多首接挂断的?”

男人一把将裴玉镜搂进怀里,裴玉镜被勒得咳嗽起来,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哥,你想谋杀啊?”

就在五分钟前,裴玉镜还说要让他入族谱,还那样温柔地叫他“哥”,而现在,这个称呼如此轻易地给了另一个人。

“咳咳...哥你下手还是没轻没重。”裴玉镜被勒得脸色发红,却掩不住嘴角的笑。

他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裴镜渊心头一刺——裴玉镜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毫无保留的笑容。

裴父是独子,裴母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面前这人就是裴母姐姐的儿子,也就是裴玉镜的表哥衔辰。

衔辰从小和裴玉镜关系比较好,明明才比裴玉镜大西岁,可总是说裴玉镜是自己带大的,裴玉镜每次听到他开玩笑就会给他一拳。

衔辰不着调毛毛躁躁的,然后被他父亲送进部队了,这才刚出来。

衔辰瞥了眼裴镜渊一眼。

“小混蛋,这你男朋友?怎么和你一样也有个泪痣啊?情侣款啊?”衔辰调侃道,然后用手肘捅了捅裴玉镜。

裴玉镜本想说实话,但衔辰为人不着调就算了可他还嘴贱。

衔辰是裴母最疼爱的外甥,如果知道裴镜渊的身份,以他护短的性子,难保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到时候他肯定会为裴母打抱不平,少不了奚落裴镜渊的,而裴镜渊心思细腻敏感,听不得这些。

裴玉镜开口介绍:“都是我朋友,这是裴镜渊,这是周珩枷,”

裴镜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朋友。

多么简单又残忍的定义。方才说要让他入族谱的承诺还言犹在耳,转眼间他就成了朋友。

朋友?

他看见裴玉镜说这话的模样——那么自然,那么流畅,仿佛他们之间那些“哥”的称呼,都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裴镜渊站在阴影里,看着阳光下亲如兄弟的两人。

比起这自己,他们更像是亲兄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连哥哥这个称呼都廉价得可笑。那些温暖的承诺,大概只是裴少爷一时兴起的施舍罢了。

原来“哥”这个称呼如此廉价,原来裴玉镜对谁都可以这样笑,原来自己不过是众多“哥哥”中最见不得光的一个。

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时的眼睛,那个说着“你要堂堂正正。”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堂堂正正的,他的血管里流着肮脏的血。

裴镜渊看着裴玉镜对衔辰露出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毫无防备,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我还以为我多特别,其实裴玉镜你对每个哥哥都这样吧。

原是我不配。

亏我还像个傻逼一样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我真是个世界上最无可救药的大傻子。

“走,哥请你吃饭。”衔辰揉乱裴玉镜的头发,“部队食堂快把我吃吐了。”

裴玉镜笑着应好,转头对裴镜渊说:“一起?”那语气客气得像是邀请一个刚认识的。

“不了,我还有事。”

周珩枷跟在裴镜渊身后。

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身后传来裴玉镜和衔辰的笑声,那么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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