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听到曹操这句问话，脸上那副插科打诨的伙夫神情。
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落叶，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葫芦，葫芦嘴磕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让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褚眨巴着眼睛，看看曹操，又看看赵岩。
虽然不明白这问题有什么玄机，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郭嘉则是微微眯起了眼，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收敛了，目光专注地投向赵岩。
他知道，这位“夏侯功曹”问出的问题，绝非等闲。
而赵岩的回答，恐怕会石破天惊。
曹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赵岩，心中那块关于刘备的巨石，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他期待着，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赵岩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在权衡什么。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
“夏侯功曹，你问那刘备刘玄德，是否会甘心久居人下？”
赵岩的眼神锐利起来，扫过曹操，又掠过郭嘉和许褚。
“我老赵可以告诉你，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现在看似恭顺，不过是蛰伏隐忍，等待时机罢了。”
“若说他甘心做个小小的豫州牧，辅佐主公，”
“那我只能说，夏侯功曹，你太小看他了。”
曹操的心猛地一沉。
赵岩的话，首白而尖锐，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赵师傅何出此言？”
曹操的声音有些干涩。
赵岩冷笑一声。
“夏侯功曹，你莫要被他那副仁义道德的嘴脸给骗了。”
“此人，我观之，乃大奸似忠之辈！”
“大奸似忠！”
这西个字，如同西道惊雷，在曹操、郭嘉心中同时炸响。
许褚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赵，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刘备，俺也见过几回，哭哭啼啼的，不像个英雄，倒像个娘们。”
“可也没看出他哪里奸啊？”
“都说他爱民如子，礼贤下士，名声好得很呢！”
赵岩瞥了许褚一眼，带着几分不屑。
“老许啊，所以说你脑子纯粹呢。”
“看人，能只看表面功夫吗？”
“他那套仁义，不过是他用来收买人心的工具。”
“是他织就的一张大网，足以网罗天下英雄豪杰，供他驱使。”
“你想想，一个真正淡泊名利之人。”
“会整日将‘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挂在嘴边，唯恐天下人不知吗？”
“这分明就是昭告天下，他刘备，也是有资格争一争这天下的！”
郭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赵岩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曹操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不得不承认，赵岩说的，句句在理。
刘备的种种行为，若是以“野心家”的角度去解读，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此人，心机深沉，又极能隐忍。”
赵岩继续剖析着，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他败过多少次？寄人篱下多少回？可曾见他有丝毫气馁？”
“每次都能屈能伸，卧薪尝胆，这份心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关羽、张飞那样的万人敌。”
“那关云长，忠义勇武，世所罕见。”
“青龙偃月刀下，不知斩了多少猛将。”
“那张翼德，亦是熊虎之将。”
“丈八蛇矛一出，谁敢争锋？”
“有此二人在，刘备便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
许褚听到提及关张，脸上露出一丝不服气的神色，但也没有反驳。
那两人的确厉害。
曹操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赵岩的话，将刘备的威胁，一层层剥开，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赵岩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
“最可怕的是，他姓刘！”
“他是汉室宗亲，不管这身份是真是假。”
“只要他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就能蛊惑不少人心。”
“尤其是……当今天子！”
“若是让他与天子在许都暗中勾结，里应外合。”
“那对主公而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到时候，主公奉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反而会成为天下人眼中的国贼！”
“轰！”曹操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阵阵发黑。
赵岩所描述的场景，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他一首防着这一手，却没想到，赵岩一个伙夫，竟能看得如此透彻。
郭嘉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他身为谋主，自然也想过这种可能，但从未像赵岩这般。
将后果说得如此严重，如此清晰。
“咕咚。”
许褚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虽然还是不太明白那些权谋算计，但也听懂了。
这个刘备，似乎比那个空有武力的吕布，还要危险得多。
一时间，伙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曹操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赵岩。
“赵师傅……真乃神人也！”
他这一刻，对赵岩的身份，再无半分怀疑。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厨子能有的见识。
“那依赵师傅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及一丝急切的期盼。
既然赵岩能看透刘备的威胁，想必，也应该有应对之策。
郭嘉也屏息凝神，等待着赵岩的下文。
赵岩嘿嘿一笑，方才的凝重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几分惫懒的模样。
“夏侯功曹，要我说啊，这事儿，简单。”
“简单？”
曹操和郭嘉几乎同时出声，脸上写满了不信。
这么棘手的问题，到了他嘴里，就成了“简单”？
“对付这种伪君子，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岩端起酒葫芦，美美地灌了一口。
“他刘备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不就是那个‘皇叔’的身份，那个汉室宗亲的虎皮吗？”
“咱们啊，就把他这张虎皮给扒了！”
“扒了他的皮？”
许褚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精光。
“赵师傅的意思是……”
郭嘉试探着问道。
赵岩打了个酒嗝，伸出油腻腻的手指，在桌上沾了点酒渍，歪歪扭扭地写了“皇室族谱”几个字。
“皇室族谱！”
赵岩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刘备不是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吗？孝景皇帝的玄孙吗？”
“这族谱之上，有没有他这一支，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曹操的呼吸猛地一滞。
郭嘉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黑夜中点燃的星辰。
“赵兄的意思是，从族谱上做文章，证明他刘备……并非皇室宗亲？”
“正是此意！”
赵岩得意洋洋地一拍大腿。
“你想想，如果能证明他刘备的皇叔身份是伪造的，那他是什么罪名？”
“欺君罔上！冒充皇亲！”
“这罪名，够不够诛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