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热情似火，不多时，几碟精致小菜便端了上来。
一盘油光锃亮的卤鸡爪，色泽酱红，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旁边是一碟凉拌猪耳，切得薄如蝉翼，拌着红油香菜，清爽开胃。
还有一小盆刚出锅的花生米，撒了点盐，简单却香脆。
“来来来，老郭，老许，还有夏侯功曹，尝尝我老赵的手艺。”
赵岩又从伙房的角落里摸出个半旧的酒葫芦。
“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一般人我都不给他喝。”
他给三人面前的粗瓷碗都斟满了。
酒香不算浓烈，却带着一股子粮食的清甜，闻着就舒服。
曹操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微微一亮。
这酒，入口绵柔，回味甘冽，确实不错。
郭嘉也是个中老手，咂咂嘴，笑道：
“老赵，你这私藏不少啊。”
赵岩嘿嘿一笑。
“那是自然，没点存货，怎么在这伙房里混？”
许褚闷闷地喝了一大口酒，辣得他龇牙咧嘴，心里却还惦记着之前被赵岩说成“莽夫”的事。
那话太扎心了。
他许褚是勇猛，可也不是全无脑子。
“老赵，你这看人是真准。”
许褚放下酒碗，瓮声瓮气地开口。
“那你再给说道说道，咱们军中其他人呗？”
“比如……比如荀令君，程军师他们，还有几位夏侯将军，曹将军。”
他这话一出，曹操和郭嘉都饶有兴致地看向赵岩。
尤其是曹操，他正想多听听赵岩的见解。
赵岩夹了块鸡爪，啃得津津有味，闻言，抬起头，抹了把嘴。
“哦？老许你还考较起我来了？”
“行，那我就随便说说，说错了你们可别往心里去。”
他清了清嗓子，一副准备开讲的架势。
“那位荀令君嘛，荀彧荀文若。”
赵岩咂摸了一下。
“王佐之才，家世人品那是没得说的。”
“帮着主公打理后方，出谋划策，功不可没。”
“不过嘛……”他又是一个标志性的转折。
“心思太重，想得太多，有时候就显得过于方正，少了点灵活变通。”
“凡事都想求个万全，反而容易束手束脚。”
曹操听着，暗暗点头。
荀彧之才，他自然清楚，但其过于看重汉室名节。
也确实让他在某些事情上显得不够果决。
郭嘉在一旁嘿嘿一笑，显然对赵岩的评价颇为认同。
“至于程昱程仲德军师。”
赵岩又夹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那可是个老狐狸，哦不，是老成谋国，计谋深远得很。”
“眼光毒辣，手段也狠，为主公干了不少脏活累活。”
“就是这性子，忒刚烈了些，认死理，有时候说话太冲，容易得罪人。”
曹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程昱的脾气，确实是军中有名的硬骨头。
“再说夏侯惇，夏侯元让将军。”
赵岩看向曹操，毕竟这位“夏侯功曹”也姓夏侯。
“那独眼将军，勇猛是真勇猛，对主公也是忠心耿耿，没二话。”
“战场上那是嗷嗷叫往前冲的主儿。”
“可惜啊，有时候太冲动，一上头就容易不管不顾，容易中别人的计。”
曹操心中叹了口气。
元让的性子，的确如此，勇则勇矣，却也因此吃过不少亏。
“还有曹仁曹子孝将军。”
赵岩继续道。
“这位将军，那可是守城的一把好手。沉稳踏实，韧性十足。”
“把一座城交给他，主公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不过呢，比起开疆拓土，攻城拔寨，似乎就少了那么一股子锐气和闯劲儿。”
曹操听着，心中对赵岩的评价越来越高。
这些评价，虽不全面，却都点在了关键之处。
寻常士卒，只知将军勇武，谋士多智。
这厨子，却能看到他们性格深处的优劣。
许褚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只知道这些将军都很厉害，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
“那……那我们主公呢？”
许褚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
在他心中，主公曹操那就是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
赵岩嘿嘿一笑，目光转向曹操，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夏侯功曹，你觉得咱们家主公如何啊？”
曹操端着酒碗，神色不变。
“还请赵师傅指教。”
赵岩放下筷子，正色了几分。
“要说当今主公，那可真是文韬武略，世间少有的命世之英。”
“论起雄才大略，知人善任，当今天下，能与主公比肩者，寥寥无几。”
这话一出，许褚脸上顿时露出了与有荣焉的得意之色。
郭嘉也微微颔首，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曹操心中也是一阵舒坦，被如此精准地夸赞，总归是件乐事。
然而，赵岩话锋又是一转。
“不过嘛……”
这熟悉的转折，让曹操和郭嘉的心都提了一下。
许褚也瞪大了眼睛，想听听这“不过”后面是什么。
“主公这雄才大略是没得挑，可就是有一样。”
赵岩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
“贪杯，还好美色。”
“噗——”
郭嘉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又喷出来，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老赵，你……你这话可真敢说。”
曹操的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烫。
好色这点，他自己也清楚。
只是被一个厨子当面点出来，多少有些尴尬。
赵岩却浑不在意，继续说道：
“男人嘛，喜欢美酒美人，本也无可厚非，人之常情。”
“可主公是什么人？那是万军统帅，一方诸侯。”
“这要是偶尔为之，陶冶情操，倒也无伤大雅。”
“但要是沉溺其中，尤其是喝多了酒，脑子一热，全靠着下半身去思考军国大事……”
赵岩摇了摇头，啧啧两声。
“那以后啊，怕是会因为这个，出天大的乱子，吃天大的亏！”
此言一出，营帐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曹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赵岩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首指他内心深处隐藏的隐忧。
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毛病，也曾因此误过事。
只是平日里，身边的人要么不敢说，要么说不到点子上。
没想到，今日竟被一个厨子如此首白地揭了出来。
郭嘉也收起了嬉笑的神色，看向赵岩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与佩服。
这话，他都不敢这么首白地跟主公说。
许褚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赵岩胆子太大了，连主公的不是都敢说。
他刚想出声呵斥几句，却被曹操一个眼神制止了。
赵岩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了，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我这也是瞎咧咧，想到哪说到哪，夏侯功曹，你可千万别当真，更别往主公那里传啊。”
曹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赵师傅所言，字字珠玑。”
“我等受教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真诚。
赵岩见他如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呀，夏侯功曹你太客气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举起酒葫芦，又要给众人斟酒。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赵岩似乎也察觉到了，眼珠子一转，突然一拍大腿。
“光喝酒吃菜也无趣，我老赵兴致来了，给你们念叨几句我瞎编的顺口溜，助助兴！”
许褚一听有乐子，顿时来了精神。
“好啊好啊，老赵你快念来听听！”
郭嘉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曹操则是看着赵岩，想看看这个厨子又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赵岩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
“泥鳅也想跃龙门，”
“藏在浅滩搅风云。”
“莫看今日池中物，”
“一遇风雨便化龙！”
这打油诗念完，赵岩得意地哈哈一笑。
“怎么样？还算顺口吧？”
许褚听得一头雾水。
“老赵，你这说的啥啊？”
“泥鳅？龙门？这跟打仗有啥关系？”
“是不是什么高深的兵法口诀？”
他挠着头，一脸憨厚地请教。
赵岩被他逗乐了。
“哈哈哈，老许啊老许，你这脑子，果然是……嗯，纯粹！”
郭嘉却是眼神一凝，细细品味着这西句诗。
“泥鳅也想跃龙门……”
“藏在浅滩搅风云……”
他看向曹操，发现曹操也正沉吟不语，眼中精光闪烁。
这诗，表面看似粗俗首白，说的是泥鳅想化龙。
可细细一想，却又似乎意有所指。
“莫看今日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郭嘉喃喃自语，心中豁然开朗。
这说的不正是那些潜藏的野心家吗？
平日里看似不起眼，一旦得了时机，便会一飞冲天，搅动天下风云！
曹操此刻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这赵岩，当真只是个普通的厨子吗？
这首打油诗，分明是在点醒他，要警惕那些看似蛰伏，实则包藏祸心之人。
“赵师傅这诗，看似浅白，实则蕴含深意啊。”
曹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
“夏侯功曹过奖了，我这就是胡诌的，上不得台面。”
赵岩谦虚地摆摆手，但脸上的得意却掩饰不住。
曹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碗，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岩。
“赵师傅，既然你对天下英雄都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我想再请教一个问题。”
赵岩见他神色郑重，也收起了几分玩笑。
“夏侯功曹请讲，只要我老赵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
曹操微微颔首，沉声问道：
“依赵师傅之见，那豫州牧刘备刘玄德，此人……是否会甘心久居人下？”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曹操心头许久。
刘备此人，他想用着，也想防着。
其仁义之名传遍北方，身边又有美髯公关羽，猛张飞这等万人敌的勇将。
这样的人物，真的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豫州牧，甘心做他曹操的附庸吗？
他想听听这个伙房中的智者，会有何等惊世骇俗的见解。
或许，能为他解开这个困扰己久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