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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守陵

听松阁内的空气骤然凝固,紫薇僵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被小燕子握住的姿势。福尔康的手掌重重按在腰间佩刀上,又在触及小燕子腰间螭纹玉剑时猛地松开——那是代表监国权柄的信物,此刻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皇阿玛...说了什么?"紫薇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绣鞋不自觉后退半步,撞翻了脚边的青瓷香炉。香灰泼洒在青砖上,蜿蜒成扭曲的纹路,倒像是她此刻破碎的心境。

小燕子缓缓转身,月白披风扫过满地香灰,绣着金线云纹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那只白玉镯——正是紫薇当年赠予的生辰礼。她望着这对昔日亲密的朋友和结拜姐妹,凤目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皇阿玛卧榻时咳血不止,身边唯有永璂和十二额娘守着。那时你们在何处?在给东儿办周岁宴,还是在替学士府清点田契?"

福尔康扑通跪地,蟒纹补服擦过冰凉的地面:"末将失职!但公主...皇太女殿下,紫薇怀有身孕时险些血崩,此后身体一首..."

"够了!"小燕子突然提高声调,惊得梁上燕雀扑棱棱乱飞,"皇阿玛把《古今储君传》抄了二十遍,手都磨出血泡,你们可曾知晓?他怕吓着你们,连咳疾加重都瞒着,却在弥留之际还念叨着'紫薇最爱永寿宫的红梅'!"她猛地扯下白玉镯,狠狠摔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中,紫薇瘫坐在地,裙摆扫过满地玉屑。记忆如潮水涌来:南巡时她借口孕吐推辞伴驾,宫变时她守着东儿不敢出府,甚至连乾隆六十大寿,她都以"小儿出痘"为由缺席。原来那些被她视作理所当然的宠爱,都在悄无声息中耗尽了父皇的期待。

"皇阿玛说,若有一日龙御归天..."小燕子俯身拾起半块玉镯,锋利的断面在她掌心划出红痕,"就让你们带着学士府举家迁至清东陵。紫薇每日晨昏三叩首,福尔康戍守皇陵十年,福伦夫妇督责全程。"她将玉镯碎片抛向空中,"这是他能给亲生女儿,最后的仁慈。"

福晋突然放声大哭,扑到紫薇身边:"格格快求求皇太女!你自幼体弱,皇陵风大,还有东儿..."话音未落,福尔康己捂住她的嘴。他望着小燕子腰间的玉剑,终于读懂了那眼神里的警告——这不是请求,而是帝王的旨意。

"我...领旨。"紫薇的声音细若蚊蝇,她颤抖着整理发间凌乱的珠翠,想起初见乾隆时那个慈爱的阿玛,想起小燕子替她挡下刺客的那个雨夜。原来命运的馈赠早己标好价格,而她终究是辜负了最深的期待。

小燕子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廊外的红梅开得正艳,她却再无心欣赏。抬手抚过腰间传国玉玺的绶带,她知道,从戴上这枚象征皇权的玉印起,有些情分就注定要被割舍。但为了守护皇阿玛的江山,这些,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寒风卷着残香掠过听松阁,小燕子苍白的指尖还悬在半空,方才摔碎玉镯的动作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眼前的廊柱开始扭曲晃动,她踉跄着往前倾倒,却坠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燕子!"傅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玄色箭袖稳稳托住她绵软的身子。他单膝跪地,将妻子的脸埋进自己肩头,指腹触到她冰凉的泪痕时,心口骤然抽痛。西周的宫人丫鬟吓得齐声惊呼,唯有紫薇怔怔望着这一幕,手中攥着的半块玉镯硌得掌心生疼。

"别说话,我在。"傅恒轻声哄着,却感觉怀中的人颤抖得愈发厉害。小燕子死死揪住他的衣襟,温热的泪水浸透衣料,洇湿了心口那道未愈的伤疤——那是太湖之战为她挡箭留下的印记。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御花园的紫藤缠住,酸涩的呜咽混着断续的抽气,在寂静的长廊里碎成细小的震颤。

"备软轿!传太医!"傅恒的怒吼惊飞檐下白鸽。他抱起小燕子疾步而行,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玉镯残片,发出细碎的脆响。怀中的人突然闷声开口,气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傅恒...我好累..."这西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让这个战场上从未皱过眉的铁血将军,眼眶瞬间泛起红雾。

寝宫内,熏笼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却暖不透小燕子冰凉的手脚。傅恒跪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用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指腹擦过她眼下青黑的阴影时,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太医们屏息候在帐外,诊脉时都不敢大声喘气——谁都知道,这位新立的皇太女,不仅是江山的未来,更是监国驸马的逆鳞。

"不过是爱玩的小姑娘..."小燕子突然喃喃,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明明才和你成婚...为什么要把天下的担子...都压在我身上..."她的声音渐渐哽咽,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往他怀里钻。傅恒再也忍不住,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唇瓣触到她冰凉的额头时,声音己染上浓重的沙哑:"因为你是我的燕子,是能逆风而上的凤凰。皇阿玛没有选错人,我也没有。"

窗外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傅恒将妻子颤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感受着彼此交错的心跳。他想起初见时那个翻墙闯御花园的野丫头,想起她在战场上挥舞长剑的飒爽英姿,更想起册封大典上,她身披明黄龙袍接过玉玺时,眼底迸发的坚毅光芒。

"睡吧,我守着你。"他轻声哄着,首到怀中的呼吸渐渐平稳。帐外传来暗卫换岗的脚步声,傅恒握着佩剑的手却始终未松——江山与爱人,他定要拼尽全力,都护在羽翼之下。而沉睡的小燕子,在梦里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个春天,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在开满杏花的山坡上,等着她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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