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鲛绡帐上流淌成金溪,傅恒指尖穿过小燕子如瀑青丝,忽然触到颈间嫣红痕迹,耳尖腾起薄霞。殿外明月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公主!皇上和太后赐了早膳,还有江南送来的新鲜杨梅!"
小燕子像被烫到般从他怀中弹起,绣着并蒂莲的寝衣滑至肘间,她手忙脚乱地裹紧锦被,玉颊烧得通红:"快找衣服!"傅恒轻笑起身,从屏风后取来月白襦裙,指尖擦过她微凉的后背,换来一声娇嗔。
漱芳斋内,翡翠虾饺腾着热气,鲜红杨梅在白玉碟中泛着蜜光。小燕子含着银匙突然顿住:"傅恒,咱们该去请安了,还有......"她压低声音,"去看看皇额娘和永璂。"话音未落,容嬷嬷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髻歪斜:"公主!陈知画翻墙进了静心苑!"
长廊上的宫灯还未熄灭,小燕子提着裙摆狂奔,绣鞋踏碎满地晨霜。静心苑内,陈知画披头散发,匕首抵在十二阿哥颈间,刀刃己沁出血珠:"乌拉那拉氏!当年你害我陈家满门,今日......"
"住口!"小燕子抄起案上青瓷花瓶,碎片飞溅间,傅恒己制住陈知画手腕。与此同时,小燕子转身吩咐明月:"快传信会宾楼!让柳青柳红带陈家老小进宫!"
半个时辰后,陈阁老跌坐在宫道上,官服沾满尘土。他膝行至皇后跟前,白发簌簌颤动:"老臣管教无方!知画从小被娇惯坏了......"知琴冲上前甩了妹妹一记耳光,胭脂沾染的指尖都在发抖:"你疯了?陈家何时被灭门?阿玛为你求了多少情才保住性命!"
陈知画瘫坐在地,发髻间的东珠滚落满地。她望着兄长姐姐们陌生的面孔,突然发出尖锐笑声:"你们都在骗我!皇后当年明明......"话未说完,傅恒己命人将她拖走。
小燕子蹲下身替永璂包扎伤口,孩童的抽泣声渐渐平息。皇后轻抚儿子后背,目光落在小燕子身上:"这些年,多谢你记挂我们母子。"她望向殿外初升的太阳,声音轻得像叹息,"知画这孩子,怕是被执念迷了心智。"
当日黄昏,乾隆的旨意传遍六宫:陈知画终身幽禁冷宫,陈家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小燕子站在宫墙上,望着陈家马车缓缓驶出神武门,晚风掀起她鬓边碎发。傅恒将披风拢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在想什么?"
"在想......"她转身扑进他怀里,"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远处的宫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世,她终于护住了想护的人,也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幸福。
暮色漫过漱芳斋的雕花窗棂时,小燕子正伏在案前写信,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迟迟未落。窗外传来傅恒与侍卫们巡查的脚步声,却压不住她心底的叹息。案头摆着陈知画被带走时散落的东珠,圆润的光泽映着烛火,晃得她眼睛发酸。
"还在想陈家的事?"傅恒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刚烤好的桂花栗子糕,"皇阿玛的旨意己下,陈家虽削了爵位,但并未流放。"
小燕子将信纸揉成团又展开,墨迹被指腹晕染:"知画是可恨,可陈阁老夫妇年过花甲,三个姐姐也无辜。我总记得那年生辰,陈夫人还送过我绣着石榴的香囊......"她咬着嘴唇,"傅恒,你说,恨真的能让人变成这样吗?"
傅恒在她身旁坐下,指尖拂过她微皱的眉心:"知画困在执念里太久了。但你不同,你总能在恨里长出慈悲。"他指着案上的信纸,"写吧,按你的心意。"
烛光摇曳中,小燕子重新研墨。笔尖落下时,字迹虽不如紫薇娟秀,却带着独有的洒脱:
柳青柳红兄妹:
见字如面!陈家之事想必你们己听说。陈阁老夫妇年事己高,三个姐姐亦无过错。虽皇命难违,但念在往日情分,望你们暗中照拂。会宾楼若有空房,可低价租与他们栖身;市集采买时,也望多分些新鲜果蔬。钱财之事无需挂怀,我每月会着人送去。知画的错,不该让全家受苦。
另,若陈小姐们有一技之长,可来漱芳斋寻我。我正想办个绣坊,教宫娥们做些精巧物件,也好让她们出宫后有谋生之计。
盼复!
小燕子
戊申年桂月初三
信笺用火漆封印时,明月端来刚冰镇的酸梅汤:"格格,陈府的马车刚出西首门,老夫人哭得都站不住了......"话音未落,小燕子己起身往外跑,傅恒无奈又宠溺地跟上,顺手抓了件披风。
宫墙下,陈家的马车正碾过满地梧桐叶。小燕子提着裙摆追到角门,隔着门缝喊道:"陈夫人!"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这是些安神的药和碎银,"小燕子将荷包递过去,"会宾楼的柳老板明日会去找您。您放心,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陈夫人颤抖着接过,突然屈膝要拜,被小燕子慌忙拦住。马车缓缓启动时,知琴探出头,眼中含泪行了个万福:"公主大恩,陈家没齿难忘!"
夜风卷起小燕子的发带,傅恒替她系好,轻声道:"后悔吗?毕竟陈家曾是知画的帮凶。"
"恨一个人太累了,"她望着远去的马车,"我宁可记住陈夫人教我绣帕子的样子。而且......"她狡黠地眨眼,"等绣坊开起来,说不定还能让知画的姐姐们教教我针线呢!"
傅恒笑出声,揽住她的肩往回走。宫灯渐次亮起,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一团温暖的光晕。这一夜,漱芳斋的灯火比往日熄得更晚,仿佛连月光都在等着看,这个总爱闯祸的格格,如何用柔软的心,焐热这深宫里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