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昭宁咀嚼着这三个字，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前世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裹挟着漫天风雪向她扑来。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夜晚，奶娘将她遗弃在白云观山门前，自己蜷缩在石阶上冻得失去知觉，是静慧师傅一袭灰袍，将她裹进温暖的袈裟里。
“公主殿下？”明月见昭宁脸色骤变，慌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昭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隆起的孕肚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她猛地转身，死死揪住陈知画的衣领。铁链哗啦作响，陈知画被拽得几乎悬空，却在看清昭宁眼底翻涌的杀意时，突然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惧。
“你说什么？含香在白云观？”昭宁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陈知画被勒得喘不过气，却仍倔强地笑了：“是啊……那个破道观，最适合藏人了……”
“啪！”昭宁的耳光重重落在陈知画脸上，力道之大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陈知画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嘴角瞬间渗出鲜血，几颗碎牙混着血水落在青砖上。昭宁颤抖着举起手，又狠狠扇了下去，一下，两下，首到陈知画的脸肿得不成样子。
“你混蛋！”昭宁怒吼着，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你居然把我师傅给牵连进去了！静慧师傅一生慈悲为怀，收养孤儿，广施善缘，你们陈家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她想起静慧师傅教自己识字念经的温柔模样，想起师傅用省下的口粮喂她的场景，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陈知画被打得头晕目眩，却仍不知悔改，含含糊糊地笑着：“慈悲？在这世上，慈悲能当饭吃吗？那个老尼姑……不过是我们手里的棋子……”
“住口！”昭宁抄起一旁的刑棍，狠狠砸在陈知画腿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陈知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如果我师傅少一根头发，我要你们陈家满门陪葬！”昭宁的声音凄厉如夜枭，“来人！备马！我要立刻去白云观！”
福尔泰闻讯赶来时，正看到昭宁发疯般往外冲。他眼疾手快地拦住妻子，却被昭宁一把推开：“尔泰，让开！白云观……静慧师傅她……”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泪水不断滑落。福尔泰瞬间明白了一切，紧紧抱住情绪失控的昭宁：“我陪你去！但你先冷静下来，你怀着孩子，不能冲动！”
在福尔泰的安抚下，昭宁渐渐恢复理智。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凌厉：“传我的命令，调集三千御林军，封锁白云观方圆十里！所有人听令，务必保证道观内人员安全，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夜色中，浩浩荡荡的军队向着白云观疾驰而去。昭宁坐在马车上，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将锦缎戳出洞来。她在心中不断祈祷，祈求静慧师傅平安无事。曾经，是师傅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如今，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师傅周全。
而此刻的白云观内，静慧师傅正安静地敲着木鱼。大殿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出她平静的面容。她并不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正朝着这座宁静的道观席卷而来……
昭宁的绣鞋在道观青石板上打滑，隆起的腹部让她行动愈发艰难，可她依旧拼命朝着主殿奔去。穿过布满蛛网的回廊时，记忆与现实重叠——前世的小丫头在这里追过蝴蝶，在香炉边偷偷捡食供果，而此刻，那些温暖的过往却被浓重的血腥味笼罩。
"师傅！我是你的小燕子！是你把我抚养长大的小燕子！"她的喊声撞在飞檐斗拱间，惊起梁上栖息的白鸽。灰尘簌簌落在她的发间，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静慧师傅手中的木鱼槌"咚"地一声落在蒲团上。这位年逾古稀的比丘尼缓缓抬头，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皱纹里，还藏着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的温度。她起身时，灰色袈裟扫过满地香灰，步履却比昭宁记忆中还要稳健："孩子，莫要着急，师傅没事。"
昭宁扑进那熟悉的怀抱，眼泪浸湿了师傅肩头的补丁。孕肚抵在两人之间，提醒着她今时不同往日。"师傅，是昭宁来晚了，让您身处险境。"她哽咽着，摸到师傅袈裟下嶙峋的脊背，想起陈知画那句"棋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当啷——"
兵器出鞘的声音撕破寂静。三十六名黑衣人从梁柱后、经柜中鱼贯而出，月光映着他们面罩下嗜血的眼神。为首者的弯刀上还滴着鲜血，刀刃上的符文与陈知画密信上的标记如出一辙。"昭宁公主，今们都别想活着离开。"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惊得香炉里的香灰都微微震颤。
昭宁猛地转身，将静慧师傅护在身后。孕肚顶在冰凉的供桌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握紧腰间防身的软剑。"想要伤害我师傅，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剑穗扫过烛台，火苗瞬间窜起，照亮她眼底燃烧的怒火。
千钧一发之际，道观外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福尔泰的怒吼穿透重重殿宇："放箭！一个不留！"羽箭破空的呼啸声中，御林军的玄色铠甲如潮水般漫过观墙。黑衣人阵脚大乱，却仍有三人趁机挥刀扑向昭宁。
"小心！"静慧师傅突然拽住昭宁的衣袖，将她往旁一拉。寒光擦着昭宁耳畔掠过，削断几缕青丝。福尔泰如猎豹般跃过栏杆，长剑精准刺入黑衣人后心。温热的血溅在昭宁脸上，她却顾不上擦拭，死死抱住同样惊魂未定的师傅。
最后一名黑衣人被擒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昭宁瘫坐在蒲团上，看着御林军押解俘虏离去，这才发现掌心被剑柄磨出了血。静慧师傅撕下袈裟布条为她包扎，动作轻柔得像当年为受伤的小松鼠敷药："孩子，这世间虽多磨难，但心存善念，自有福报。"
昭宁将头埋进师傅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檀香气息。腹中的孩子突然轻轻踢了她一下，像是在提醒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她抬头望向晨光中的道观飞檐，终于明白自己守护的不仅是故人，更是心底从未熄灭的善念火种。待来日，定要让这火种，照亮这混沌世间的每一处黑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