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警局的灯火像是孤岛,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亮着。
林默推开技术科的大门,带着一身寒气和疲惫。
他将那个从陈浩隐秘住所搜出的硬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苏瑶面前的分析台上,仿佛那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而是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咖啡、电子元件和熬夜特有的焦灼气味。
苏瑶,这位警局里最顶尖的网络安全专家,此刻正紧锁眉头,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清脆而急促的敲击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清晰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林默的心上。
“怎么样?”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己经连续工作超过三十六个小时,眼底布满了血丝。
苏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个加密算法非常复杂,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类型,应该是陈浩自己编写或者深度定制的。结构很刁钻,像是迷宫一样,一层套着一层。”
她的声音冷静,却透着一丝凝重,“我尝试了几种常规破解路径,都被挡回来了。暴力破解的话,以我们现有的设备算力,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更久。”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这块硬盘,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他们都知道里面藏着解开整个案件谜团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是扳倒幕后黑手的致命证据,但现在,这把钥匙却被一道坚不可摧的锁给封死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布满划痕的硬盘外壳上逡巡,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
陈浩,这个狡猾的狐狸,即便是死了,也留下了一个如此棘手的难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分析室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苏瑶不断尝试新的算法组合,屏幕上的进度条却总是无情地停滞在某个节点,然后跳出鲜红的错误提示。
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被搅乱的蜂巢。
他回想着与陈浩相关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接触过的人,每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突破口。
就在这时,林默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他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深夜的来电,通常没什么好事。
他走到门口,压低声音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怯懦,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林警官吗?”
林默心中一动,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林默,你是哪位?”
“我…我是张丽。”女人的声音更加微弱,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自己的名字,“陈…陈浩摊位上的那个张丽。”
张丽?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古董市场的那个女摊贩,陈浩的情妇之一。
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联系自己?
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首觉告诉林默,事情可能有了转机。
“张丽?你找我有什么事?”林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但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电话那头的张丽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背景音里传来细微的、像是风吹过窗户缝隙的呜咽声,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林警官,我知道…我知道陈浩的一些事情,关于…关于他那个密码的来源。”
密码的来源!
林默的心跳瞬间加速。
难道她知道硬盘的密码?
他立刻追问:“什么来源?你知道密码是什么吗?”
“我…我不确定是不是硬盘的密码,但他生前跟我提过,他有一个最重要的秘密,藏在一个…一个他认为最安全,也最出人意料的地方。”
张丽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他说那个秘密的‘钥匙’,与我有关。”
“与你有关?到底是什么意思?密码藏在哪里?”林默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他能感觉到苏瑶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张丽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到:“他…他以前总喜欢在我摊位上东看西看,有一次,他指着我摊位上的一件仿古青铜鼎,说那东西虽然是假的,但造型古朴,很有‘藏’东西的意境。后来…后来他有一次喝多了,迷迷糊糊地说,如果他出了事,就让我去看看那个鼎,说不定能找到…找到他的‘魂’。”
仿古青铜鼎?
林默的眉头紧锁。
这听起来有些荒诞,陈浩会将如此重要的密码线索藏在一个仿制品里?
而且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古董市场摊位上?
“他说,那个鼎的底座,他做过手脚。”张丽的声音带着哭腔,“林警官,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我真的很害怕。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我怕…我怕他们会找到我。”
“他们?他们是谁?”林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丽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只知道陈浩惹了不该惹的人。林警官,你快去看看那个鼎吧,也许…也许真的有线索。求求你,也救救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林默握着手机,手心己经渗出了汗。
张丽的话是真是假?
是故布疑阵,还是真的走投无路下的求救?
但无论如何,那个青铜鼎,他必须去看一看。
陈浩的行事风格向来诡谲,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反而越有可能藏着秘密。
他转身看向苏瑶,眼神坚定:“苏瑶,加密的事情先放一放,我可能找到新的线索了。”
苏瑶点了点头,她从林默凝重的表情和简短的通话中,己经猜到了事情的紧急性。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仿佛潜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林默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脚步匆匆地向外走去。
古董市场,那个鱼龙混杂之地,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而那个不起眼的仿古青铜鼎,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风眼。
只是,他隐隐感觉到,前方的路,绝不会平坦。
张丽最后那句充满恐惧的“他们”,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他的心底,让他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
林默的心跳如同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车厢内回荡。
方向盘在他汗湿的手中微微打滑,每一次转弯都像是在命运的边缘试探。
古董市场的灯火遥遥在望,像一团鬼火,引诱着他步入未知的深渊。
他刚收到那条语焉不详的线报,青铜鼎今晚会在鬼市现身,而张丽,那个掌握着关键线索的女人,似乎也与此有关。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将车隐蔽地停在街角阴影中,林默压低了帽檐,混入熙攘的人流。
鬼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在这里汇聚,空气中弥漫着旧物的霉味、劣质香烟的辛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他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一个个摊位,那些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幽光的“老物件”,此刻在他眼中都仿佛隐藏着噬人的秘密。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目标。
那尊青铜鼎,静静地摆放在一块褪色的绒布上,古朴的纹饰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而鼎的旁边,站着张丽。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宣纸,眼神躲闪,双手不自然地绞在一起,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更让林默瞳孔骤缩的是,站在张丽身侧的那个男人——刘军!
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搭在张丽的肩上,那姿态与其说是亲昵,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挟持。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
他不能打草惊蛇,张丽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摘下帽子,随意地抓了抓头发,换上一副略显油滑的笑容,朝着摊位不紧不慢地踱了过去。
他先是在旁边的摊位上拿起几件瓷器装模作样地端详,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刘军和张丽的一举一动。
“老板,这几件玩意儿怎么说?”林默操着一口故作老练的京腔,指着刘军摊位上几件不起眼的杂项。
刘军显然没认出他,只当是个普通的买家,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看着给,都是老东西。”
林默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在那尊青铜鼎上:“哟,这鼎……有点意思啊。”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青铜鼎的瞬间,异变陡生!
林默的动作快如闪电,目标并非触摸,而是抓取!
他一把捞起沉重的青铜鼎,同时手肘后撤,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撞向刘军的肋下。
刘军吃痛,闷哼一声,搭在张丽肩上的手下意识松开。
“张丽,快走!”林默低吼一声。
变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刘军毕竟有些身手,剧痛之下不退反进,怒吼着扑向林默,想要夺回青铜鼎。
林默一手抱着鼎,另一只手沉稳地格挡、反击。
他没有恋战,他清楚这里的环境不宜久斗。
一个迅猛的擒拿,借着巧劲将刘军的手臂反剪,膝盖顺势顶在他的后腰。
刘军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被死死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别出声,不然我不保证你的安全!”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他迅速从口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束缚带,三两下将刘军捆了个结实。
张丽惊魂未定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几乎说不出话来。
林默迅速将青铜鼎翻转过来,他的手指在鼎底细细。
他记得线报中提及,这鼎的底部有玄机。
果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他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
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鼎底竟然弹开了一个薄如蝉翼的暗格。
暗格内,静静地躺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纸条。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纸条,展开。
一行歪歪扭扭的数字和字母映入眼帘,像某种神秘的密码。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然而,当他看到纸条的末尾时,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
密码,只写了一半。
最后一部分,像是被刻意撕掉了,只留下一个参差不齐的撕痕。
功亏一篑!
林默的牙关微微咬紧,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
这缺失的一段,无疑是最关键的部分。
他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汗水浸湿了薄薄的纸张。
是谁撕掉了另一半?
是刘军?
还是另有其人?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定格在一个名字上——赵国栋。
那个己经死去的古董商人,这一切谜团的源头。
这串密码,难道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国栋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的线索,能够补全这缺失的一环?
林默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看了一眼被制服的刘军,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张丽。
不,从他们身上恐怕很难再问出什么。
他需要更专业的帮助,需要有人能从赵国栋那看似己经尘埃落定的过往中,挖掘出被掩埋的真相。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