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安全屋窗前,玻璃上蒙着层薄灰,把路灯的光揉成模糊的团。
他拇指着警徽边缘的血渍,那是刚才和刀疤扭打时蹭上的,此刻却像烙在掌心的火。
停职通知书的红章在茶几上投下暗红阴影,像道割开身份的刀。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掏出来,屏幕亮着苏瑶的消息:“李静肯说了,码头。”
指腹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最终回了个“等”。
他望着窗外树影里那道一闪而过的疤,喉结动了动——刀疤没走,在盯梢。
但此刻更紧要的,是李静嘴里的秘密。
苏瑶的皮鞋跟敲在楼道里,回声撞着斑驳的墙皮。
她站在302门口,左手攥着从痕检科顺来的橡胶手套,右手捏着半块巧克力——李静有低血糖,上次验尸时见她蹲在解剖室门口啃这个。
门开了条缝,李静的眼睛先露出来,眼尾还沾着没卸干净的睫毛膏,像道干涸的血痕。
“苏法医?”她声音发颤,门又往里缩了寸,“这么晚……”
“有人要烧了陈立的档案。”苏瑶把巧克力递过去,“你上次说,给器官转运车化过妆。”
李静的手指刚碰到巧克力就缩回,指甲在门框上抠出白印:“我、我什么都没说过……”
“刀疤今晚去了林队家。”苏瑶盯着她发颤的肩膀,“他手腕上的疤,和去年城南弃尸案死者指甲里的皮屑DNA吻合。”她压低声音,“他们在清人,从陈立开始,到你。”
李静的瞳孔猛地收缩,门“吱呀”一声全打开。
她的睡裙皱成团,脚边滚着半瓶开了盖的安定,“我、我只见过一次‘影子’……”她舔了舔发白的嘴唇,“三个月前,深夜的地下车库,他站在阴影里,只露了半张脸,说‘按陈立的尺寸改妆’。”
苏瑶摸出录音笔,手心里全是汗:“然后?”
“转运车到的时候,他亲自指挥。”李静突然抓住苏瑶的手腕,指甲掐进她皮肤,“他说‘这次的货不能有疤’,可后来我在后视镜里看到,那些箱子缝里渗血……”她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杯,“他们最近要交易,在城郊码头!”
“时间?”
“不知道……”李静蹲下去捡杯子,发顶的碎发在发抖,“但码头仓库第三根柱子有红漆标记,影子的人只认那个。”
苏瑶的手机震动,是林默的消息:“位置。”她低头快速打字,余光瞥见李静从茶几底下抽出个铁盒,里面全是照片——每一张都是不同的车牌,用红笔圈着,“这些是……”
“转运车的。”李静把铁盒塞进她怀里,“陈立出事那天,他的摩托车头盔里塞了张纸条,让我记车牌。”她突然笑起来,带着哭腔,“我以为他只是查超载,谁知道……”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李静的脸瞬间煞白。
苏瑶拽着她躲到门后,听着那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锁孔里钥匙转动的轻响。
“快走!”李静推着她往阳台跑,“从消防梯下去!”
苏瑶翻出阳台时,听见门被撞开的巨响,还有李静尖叫:“不是我!不是我——”
她攥着铁盒往下跳,最后一阶梯子硌得脚踝生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默的消息弹出来:“看到你了,右边巷子。”
路灯照出他的轮廓,警服换成了黑色连帽衫,脸上涂着和墙皮同色的灰。
“李静?”他盯着她怀里的铁盒。
“被截了。”苏瑶把铁盒塞给他,“码头仓库第三根红漆柱,影子的交易。”
林默翻开铁盒,最上面一张照片上,车牌尾数是712——和陈立的徽章编号后三位一样。
他抬头望向城南方向,那里有座废弃的码头,涨潮时海水会漫过铁轨,“今晚涨潮时间?”
“凌晨两点。”苏瑶摸出痕检科的橡胶手套塞给他,“搬运工穿防水靴,戴线手套。”
林默把铁盒揣进怀里,指腹擦过连帽衫上的灰,那是刚才在安全屋墙上蹭的。
远处传来警笛声,这次不是巡警车,是救护车——李静的尖叫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等我。”他说,转身走进巷口的阴影里。
苏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风卷着海腥味扑过来。
她摸出手机,给小周发了条消息:“查城郊码头近三个月货轮记录。”
而此刻的林默,正站在码头外的礁石上,望着仓库第三根柱子上若隐若现的红漆。
退潮后的滩涂泛着腥气,他弯腰捡起块碎贝壳,在防水靴上蹭掉泥——这双鞋是半小时前从码头工棚偷的,带着别人的体温。
仓库里传来金属碰撞声,有人用对讲机喊:“第三车到位,准备卸货。”
林默把连帽衫拉低,混进搬运工的队伍里。
月光照在他掌心里的警徽上,血渍己经干了,像道暗红色的胎记。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海浪的轰鸣。
林默混在搬运工里,脚步刻意放得拖沓,防水靴踩过滩涂时发出“吱呀”声。
他能闻到身边工人身上的汗酸混着海水咸腥,后颈被夜风吹得发凉——这是他第三次调整帽檐角度,确保眉骨藏在阴影里。
“老陈,发什么呆?”左边壮实的搬运工用肩膀撞他,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第三车货要过磅,动作快点!”
林默喉结动了动,想起苏瑶给的信息:搬运工里有个左撇子老陈,三天前喝多摔断了手腕。
他模仿着老陈的姿势——右手托住腰,左手去搬货箱,指腹在木箱接缝处蹭到半道刮痕,和铁盒里照片上的712车牌划痕位置分毫不差。
仓库顶灯在头顶晃,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林默跟着队伍往里走,余光扫过墙角堆着的黑色密码箱——共六个,两个保安守着,其中一个正用对讲机低语:“……确认无跟踪,五分钟后交接。”
他的心跳声突然放大,压在连帽衫里的铁盒硌着肋骨。
计划在脑子里过了第三遍:等密码箱装上货轮,趁搬运工换班时割断监控线,用苏瑶给的万能钥匙开锁——但此刻,那两个保安腰间的枪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两柄悬着的刀。
“叮——”
对讲机的电流声炸响,林默的后颈瞬间绷首。
保安的声音突然拔高:“什么?西码头有警灯?”他转身踹了脚最近的搬运工,“都他妈停手!检查外围!”
仓库里的动作戛然而止。
林默看着保安拽着同伴往门口跑,余光瞥见守密码箱的另一个保安摸向腰间。
变故来得太快,他的指甲掐进掌心——这不是计划中的警方突袭,苏瑶说小周还没查到货轮记录,难道李静暴露后,对方提前警觉了?
“砰!”
第一声枪响刺破夜空时,林默正弯腰假装系鞋带。
子弹擦着他头顶的房梁飞过,木屑簌簌落进衣领。
他看见门口冲进来三个黑衣人,战术背心的反光条在黑暗里像三道闪电——不是警察,是职业枪手。
“影子的人灭口!”守密码箱的保安吼了一嗓子,拔枪就射。
仓库里瞬间乱作一团,搬运工们尖叫着往角落躲,货架被撞得哐当响。
林默猫腰钻进货架后面,视线锁定那六个密码箱——其中一个保安己经被击倒,另一个正拖着箱子往货轮方向跑。
机会!
他扯下连帽衫蒙住脸,抄起地上的铁棍冲过去。
子弹擦着他胳膊飞过,火辣辣的疼,但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晃动的密码箱上。
保安回头开了两枪,林默侧身撞向货架,玻璃罐“哗啦”碎了一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放下箱子!”保安转身时,林默的铁棍己经砸在他手腕上。
枪落地的瞬间,他扑过去抓住密码箱提手,转身就往仓库后门跑。
身后传来更多脚步声,有人喊:“别让他跑了!”
后门锁着,林默踹了两脚没开,额角的汗滴进眼睛。
他瞥见墙角的通风管道,咬着牙把密码箱塞进去,自己跟着钻了进去。
管道里霉味呛得他咳嗽,却听见外面的枪声渐远——对方追去了前门。
他摸出从痕检科顺来的微型手电筒,光束扫过密码箱锁眼。
苏瑶给的钥匙进去,“咔嗒”一声,锁开了。
箱盖掀开的刹那,林默的呼吸顿住。
一沓沓文件整整齐齐码着,最上面一张是A4纸,印着各国护照照片,名字旁标着“鼹鼠”“秃鹫”“毒蛛”……而第二页的照片上,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和李静描述的“影子”轮廓重叠,照片下方用红笔写着——
“影子:目标代号‘37’,十五年前任务未完成……”
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林默迅速合上密码箱,把文件按原样摆好。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更清晰的脚步声,是刚才的枪手追来了。
通风管道外的光被遮住,有人喊:“在这儿!”
林默抓起密码箱,往管道深处爬去。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文件纸页的触感,“影子”两个字像团火,烧得他掌心发烫——十五年前父亲的悬案,陈立的死,李静的尖叫,原来全串在这两个字上。
管道尽头的出口透进月光,他看见涨潮的海水己经漫到码头台阶,浪声盖过了身后的枪响。
密码箱在怀里沉得像块铁,里面的秘密足够掀翻整座城市的黑夜,但此刻他只知道:必须活着把这些文件带出去,给苏瑶,给所有被“影子”吞噬的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