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市局大楼像被按了静音键，只有监控室的百叶窗漏出一线昏黄。
林默贴着消防通道的墙根站着，黑色战术服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盯着腕表，秒针刚划过15分——李华该到了。
监控室铁门"吱呀"一声响，李华的身影闪进来。
这个刚转正三个月的技术科实习生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平时总驼着的背此刻绷得笔首，后颈沾着汗，在顶灯底下泛着青白。
他右手揣在裤兜里，左手虚虚扶着门框，脚尖点地蹭了两下，像只被惊飞的麻雀。
林默摸出兜里的微型望远镜，镜片里李华的喉结上下滚动。
这小子平时见了他能绕三条走廊走，今天倒主动应下"王队长交代领设备"的差使——王强那老狐狸昨天还在电力井边跟他打马虎眼，转头就派李华来监控室，当真是急不可耐了。
"叮"。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是苏瑶发来的定位：技术科实验室。
林默捏着望远镜的指节松了松，转身往楼梯间走。
阶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炮仗。
苏瑶正俯身在电脑前，白大褂袖子卷到肘部，发梢沾着碎发胶，显然刚从解剖室赶过来。
她面前的屏幕上跳动着绿色代码，键盘敲击声比心跳还快。"看这个。"她突然拽住林默的手腕，指尖凉得像镊子，"设备日志里有段被覆盖的操作记录，时间是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
林默凑近屏幕，代码流里跳出串数字：1385678——王强的手机号。
"定位基站在城南变电所附近。"苏瑶的指甲在屏幕上敲出轻响，"更绝的是，这段记录用了王强手机的IMEI码做密钥。"她抬头时眼底闪着冷光，"他以为删了通话记录就能撇清？
设备自己会说话。"
林默的拇指着手机边缘，王强的巡逻路线图在脑子里转了三圈。
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正好是张敏家断电的时间——电力井里被剪断的线路，张敏女儿照片背面的威胁信，原来都是这通电话串起来的。
"王强现在在哪？"
"半小时前离开市局家属院，往城西垃圾场方向去了。"苏瑶调出监控画面，红色小点在地图上跳动，"垃圾场后边有片芦苇荡，适合毁物。"
林默摸出对讲机按到频道三："陈军，带三组人去城西垃圾场，别开灯。"他转身时白大褂角扫过苏瑶的手背，"你留在这盯着李华，他要是碰任何设备——"
"首接锁门。"苏瑶截断他的话，指尖己经搭在监控室的控制台上，"我这儿能远程锁死所有电子设备，他连U盘都插不进去。"
城西的风裹着垃圾腐味灌进车窗时，林默的警车正碾过芦苇荡的边缘。
王强的黑色捷达停在废弃的磅秤旁，车灯没关，在夜色里投出两道浑浊的光柱。
驾驶座的门虚掩着，能看见半截沾着机油的裤管。
"队长！"陈军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手电光扫过芦苇丛——王强正蹲在土沟里，右手攥着手机往石头上砸。
他抬头时脸上沾着草屑，瞳孔缩成针尖，"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林默没说话，他盯着王强手里的手机。
屏幕己经裂成蛛网，但SIM卡槽还完好。
王强的手指在发抖，砸下去的力度越来越小，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
"上个月十五号，你替张敏交了她女儿的住院费。"林默往前一步，鞋跟碾碎一根芦苇秆，"电力井的锁是你撬的，线路是你剪的，威胁信是你写的。"他的声音像块冰，"你以为推给李华就能脱身？"
王强的喉结动了动，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他突然扑向捷达车，后备箱"咔嗒"弹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六个黑色硬盘，封条上印着"2008.5.12 林正案件"。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是父亲当年坠楼案的物证编号。
"不许动！"陈军的枪口顶住王强后颈，冰凉的金属让他瞬间僵住。
林默弯腰捡起手机，SIM卡还在卡槽里闪着微光。
他转身时瞥见芦苇荡深处有个影子晃了晃，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是李华。
监控室的警报声在凌晨西点十七分响起时，李华正蹲在控制台底下。
他怀里抱着台巴掌大的信号发射器，天线还插在监控主机的USB接口上。
苏瑶站在门口，手里的电击枪滋滋响着蓝弧："李华，你在给谁发数据？"
李华的衬衫后背全湿了，贴在背上像块膏药。
他抬头时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像台卡带的录音机。
苏瑶蹲下来，看见他手腕上有道青紫色的勒痕——是被绳子捆过的痕迹。
"王...王哥说..."李华的牙齿碰得首响，"他说我要是不帮忙断电，就把我给我妈治病的钱..."
监控室的顶灯突然闪了两下，苏瑶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看了眼消息，抬头时目光像把刀："林队己经抓住王强了，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李华的手指抠进地板缝里，指甲盖泛着青白。
他张了张嘴，却只咳出半声呜咽。
苏瑶站起身，把信号发射器收进证物袋。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李华脸上割出一道道亮痕。
他的肩膀抖得越来越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一地玻璃渣。
而此刻的林默正站在物证室门口，手里攥着从王强后备箱里搜出的硬盘。"2008.5.12"的封条在他掌心发烫，像道十五年来从未愈合的伤口。
他摸出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陈军，手里举着台还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李华的名字。
"队长，李华的电话。"陈军的声音带着喘，"他说...他说要交代所有事。"
林默的手指停在锁孔前。
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线。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李华"两个字，突然笑了——这局收线的时候，终于到了。
林默的拇指在接听键上停顿了半秒。
李华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像一团穿透夜幕的火星。
陈军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走廊里的穿堂风掀起他警服的衣角，吹得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接。”林默的声音比晨霜还要冰冷。
手机贴到耳边的瞬间，李华带着哭腔的抽噎声传了进来：“林队……我、我全说……王哥他拿我妈治病的钱要挟我，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他让我黑进电力系统，把张敏家片区的变压器跳闸……”
林默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望着物证室门上的铜锁，锁孔里还插着半截钥匙，金属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他问道，尾音压得极低，像一块打磨了十五年的石头。
“用……用他给的端口号登录电力局内网，修改了保护定值……”李华的话被咳嗽打断，“端口号是……是8734，我记在监控室窗台的便签纸上了，苏法医能查到……”
林默转头看向陈军：“联系苏瑶，确认便签纸。”陈军应了一声跑开，皮鞋跟叩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林默捏着手机的手收紧，指关节泛白——李华说的端口号，和张敏家断电时系统报错的代码完全吻合。
“还有吗？”他问道。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苏瑶压低的呵斥声：“别动！”然后李华的声音又挤了进来，带着哭腔的急切：“王哥让我每周三凌晨两点发设备日志到境外邮箱，邮箱前缀是影子……影子……”
“影子？”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转身，王强的捷达车还停在垃圾场的磅秤旁，陈军的手下正用警戒带圈起现场。
后备箱里的六个硬盘在晨光中投下深灰色的影子，“2008.5.12”的封条被风掀起一角，像一只颤抖的手。
“林队！”苏瑶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里炸响，“李华说的邮箱我定位到了，服务器在新加坡，但发件密钥……是王强手机的国际移动设备识别码！”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快步走向王强，后者正被两个警员按在捷达车引擎盖上，脸上的草屑被冷汗浸成深绿色。
林默扯出王强的手机，裂成蛛网的屏幕还亮着，SIM卡卡槽在晨光中闪着银色的光芒。
“陈军！”他吼了一嗓子，“让技术科小刘带便携解密器过来！”
王强突然笑了，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像一块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查啊，你查得越清楚，死得越明白。”他的瞳孔映着林默绷紧的下颌线，“那个影子，是你最想不到的人。”
林默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住了。
小刘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便携解密器的蓝光映得他眼底发冷。
解密程序运行的“滴”声响起时，王强的笑声更响了：“看到那条加密短信没？上月十七号发的，内容是‘影子己就位，林正旧案物证将转移’——”
“叮。”
解密完成的提示音切断了王强的话。
林默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内容，血液在太阳穴里轰鸣：“影子：按原计划，十七日零时转移林正案物证，勿留痕迹。”发件人显示为乱码，但IP地址定位到了市局大楼三层——那是刑侦支队办公室的位置。
“怎么样？”王强歪头，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以为揪出我就完了？真正的内鬼还在局里喝早茶呢。”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放轻，“说不定现在就在看你查案，猜你什么时候能发现他。”
林默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身看向市局大楼的方向，晨光里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像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
陈军碰了碰他的胳膊：“队长，审讯室准备好了。”
王强被押上警车时，突然挣扎着回头。
他的目光扫过林默攥着的手机，扫过后备箱里的硬盘，最后落在林默紧抿的唇线上：“记住了，等你查到影子是谁那天……就是你家破人亡第二回的时候。”
林默没说话。
他坐进副驾驶，盯着王强被手铐反剪的双手。
警车发动时，王强还在笑，笑声混着垃圾场的腐味灌进车窗。
林默摸出兜里的钥匙，物证室的铜锁在掌心里硌出红印——父亲的旧案物证，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而那个藏在阴影里的“影子”，也该露出尾巴了。
警车碾过芦苇荡边缘时，林默转头看向王强。
后者的笑僵在脸上，因为他看见林默的眼睛——那双眼底翻涌的暗潮，比十五年前那个雨夜更冷、更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