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
林默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泛黄的名单,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照片边缘的毛边,与父亲案卷里那张被茶水浸皱的信纸如出一辙,最顶端的“X”字,连起笔时的钩挑弧度都分毫不差。
密道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瑶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出来。
她耳后的蓝月亮耳钉闪了闪,白大褂袖口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刚才被划破的手腕缠着半截纱布,渗血的痕迹在纱布上洇成浅褐色。
“你早就知道。”林默的声音像淬了冰,“手术记录、转运名单,还有这个‘X’。”他晃了晃手机,“从周洋女儿照片背面的梅花血痕开始,你就在查这条线索。”
苏瑶停在距他三步远的地方。
通风口的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被电击棒擦过的焦痕——刚才那下要是偏半寸,就会刺穿耳膜。
她垂眸盯着地面,鞋尖蹭过手术台滴下的血珠,“三个月前解剖周洋时,我在他指甲缝里发现半枚梅花状血渍。”她的声音很低,像砂纸摩擦金属,“和你父亲案卷里,那个在现场留下‘X’标记的凶手,用的是同一种带梅花纹路的止血钳。”
林默的呼吸陡然一滞。
十五年前的暴雨夜,父亲林正雄在追捕毒贩时坠楼,案发现场的水泥墙上,有人用带血的止血钳刻下“X”。
当时法医报告里特别标注过,血渍边缘有梅花状压痕——这个细节,他在警院翻了七遍案卷才发现。
“所以你隐瞒了手术记录。”林默上前半步,影子罩住苏瑶,“你在等他们自己暴露。”
苏瑶突然抬头。
她的眼睛里像燃烧着两团冷火,“等?”她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我只是不敢确定。”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边缘还沾着手术室的消毒水味,“首到今天在暗格里找到这个。”
林默接过纸。
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圈着十几个人名,“失踪时间”栏里的日期横跨五年,最底下那个名字让他的手指猛地一颤——“陈雨欣,2018年6月12日失踪”。
那是他当片警时办的第一起悬案,小女孩在放学路上消失,监控拍到她跟着穿白大褂的男人上了救护车,后来所有线索都断在这家医院。
“陈伟的走私网络,用救护车运人。”苏瑶的声音像一把刀,“手术记录里的‘器官移植’是幌子,他们真正在卖的,是活人。”
林默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掏出对讲机并将音量调至最大:“小王!带三组人封锁医院所有出口!”转头时警徽在灯光下闪了闪,“陈伟是院长,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苏瑶指向窗外。
住院部顶楼那扇挂着“院长室”铜牌的窗户,此刻正拉着墨绿色绒布窗帘,缝隙里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
林默的战术靴踏在瓷砖上,声响像敲在人心口。
他带着队员冲上顶楼时,院长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淡淡的檀香味——陈伟有每天下午三点熏檀香的习惯,这是三个月前蹲点时小王记在本子上的。
推开门的瞬间,林默的瞳孔收缩。
大班台后的转椅空着,桌面上整齐码放着《医疗管理规范》,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透,狼毫笔斜插在笔架上,笔锋上沾着半干的墨渍。
但本该锁在保险柜里的院长日志不见了,电脑屏幕亮着,屏保是陈伟和市长的合影,右下角显示最后操作时间:15:23——此刻墙上的挂钟,刚指向15:25。
“组长!”小王从文件柜后探出头,“这里有半张撕碎的手术记录!”
林默接过碎片。
泛黄的纸页上,“2021.7.15 23:00 3号手术室”的字迹还清晰,下面的“患者:陈...”被撕去大半,只留个“陈”字,旁边用红笔标着“X - 7”。
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
林默走到窗边,看见楼下两辆黑色商务车正冲开警戒线,车尾扬起的尘土里,能瞥见驾驶座上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身影——是陈伟。
他转回头时,目光落在大班台的抽屉缝里,露出半截蓝色U盘,和苏瑶之前给他的那个,梅花状血痕的位置分毫不差。
“收队。”林默把碎片递给小王,声音沉得像铅块,“让技侦科马上复原这张纸。”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着苏瑶发来的名单照片,“另外,通知苏法医,重点查近三年所有标‘X’的手术记录。”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远。
院长室的檀香味里,突然传来细微的“滴”声。
大班台底下的隐藏摄像头转了个角度,将林默的背影完整收入镜头。
镜头另一端,陈伟坐在商务车后排,指尖敲着膝盖上的银色笔记本,封皮烫金的“X - 37”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对着蓝牙耳机轻笑:“看来我们的林队长,终于摸到门了。”
此刻的痕检科里,苏瑶正把U盘插进电脑。
手术记录的文档打开时,她的呼吸突然一滞——最新一条记录的“主刀医生”栏里,“陈伟”两个字赫然在目,备注栏用红笔写着:“X - 37号试验体,生命体征稳定。”她的手指悬在打印键上,窗外的暮色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苏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电脑屏幕的蓝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X - 37号试验体”七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视网膜——三个月前周洋尸体上那道从肋骨贯穿脾脏的切口,和这行记录里“活体取肾”的术式描述严丝合缝;更让她血液凝固的是,手术时间2023年5月17日23:00,正是周洋女儿在幼儿园门口被“家长”接走的时间。
打印机突然发出嗡鸣,她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己经按在打印键上。
纸张从出纸口缓缓吐出,最末一行备注被红笔圈了又圈:“与美国圣心医院数据对接完成,试验体生命体征同步上传。”美国圣心医院——她记得林默曾提过,十五年前林正雄追捕的毒贩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到这个医院的号码。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林默发来的消息:“回办公室,有新发现。”她抓起打印纸塞进白大褂内袋,转身时带倒了桌上的物证箱,装着周洋指甲血渍的培养皿“啪”地摔在地上。
淡粉色的血痕在瓷砖上晕开,竟与打印纸上的梅花纹路重叠成完整的图案——原来不是半枚,是被撕去了另一半。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的日光灯突然发出刺啦声。
林默刚把U盘里的手术记录拷贝到电脑,头顶的灯管就“滋”地灭了一盏,阴影从墙角漫上来,将他警服上的肩章染成深灰。
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桌面时顿住——上午刚让小王整理的陈伟社会关系图,此刻被人翻到了最后一页,“海外账户”西个字上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叉。
“啪嗒。”
后颈泛起凉意。
林默的右手己经按在腰间配枪上,手电筒光束精准扫向声源——门口的档案柜,最下层抽屉的拉手正在轻轻晃动。
他屏着呼吸逼近,光束突然被一片阴影截断。
“你以为你能赢?”
低沉的男音从背后响起,带着金属质感的电流杂音。
林默旋身举枪,手电筒的光却在触及对方的瞬间熄灭。
黑暗里有潮湿的风拂过耳畔,像是有人俯身贴近他的耳际:“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远,不是向楼梯,而是往消防通道去的。
林默摸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掌心全是冷汗:“小王!一楼监控室!查消防通道十分钟内的录像!”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撞出回声,指尖摸索着打开手机闪光灯,光束扫过墙面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雪白的墙面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暗红的划痕,正是那个熟悉的“X”,边缘还带着梅花状的压痕。
痕检科的门被撞开时,苏瑶正用显微镜比对血渍纹路。
她抬头看见林默绷紧的下颌线,还有他身后墙上被手电筒照亮的“X”标记,瞬间明白了什么。
“陈伟的人进过办公室。”林默把手机递给她,屏幕里是消防通道监控截图: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右手小指缺了一截——这是三年前一起跨国走私案里,线人描述的“刀疤”特征。
苏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住。
她想起刚才摔碎的培养皿,想起陈伟商务车后排那个银色笔记本的封皮,“X - 37”三个烫金字突然在记忆里炸开。
“他在测试。”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周洋是X - 7,陈雨欣是X - 12,X - 37是终极试验体。”她翻开白大褂内袋的打印纸,“手术记录里的海外对接,是在传输试验数据。”
林默的拇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他抓起桌上的案卷夹,封皮上“林正雄坠楼案”几个字被磨得发白。
十五年前的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父亲浑身是血地趴在水泥地上,手边那道“X”刻痕里,混着新鲜的和陈旧的血——原来那陈旧的血,是更早的试验体留下的。
“技术科刚复原了手术记录碎片。”小王气喘吁吁冲进办公室,手里举着张A4纸,“被撕掉的部分是‘患者:陈雨欣’,备注栏写着‘X - 12号试验体,肾源匹配成功’。”
苏瑶的呼吸陡然一滞。
陈雨欣,那个2018年失踪的小女孩,原来早在五年前就被标上了编号。
她看向林默,发现他的喉结动了动,警服第二颗纽扣下的项链坠子在闪光灯下闪了闪——那是林正雄牺牲时攥在手里的银哨,此刻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微微颤动。
“查所有标‘X’的手术记录关联地址。”林默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锋,“重点查郊区废弃诊所。”他抓起车钥匙转身往外走,经过苏瑶身边时顿了顿,“把血渍样本和‘X - 37’的手术记录锁进证物室,别让任何人碰。”
苏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手机突然震动。
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X - 37号试验体最后登记地址,郊区福康诊所。”她盯着屏幕上的地址,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福康诊所,正是林正雄坠楼案里,那个毒贩最后出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