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地下二层的声控灯在苏瑶头顶次第亮起,瓷砖地面的积水漫过她运动鞋的鞋边,凉意顺着袜子往上爬。
她贴着墙根,每一步都压得极轻,可后颈的汗毛还是竖了起来——那道混着扩音器刺响的女声太近了,近得像就在她耳边。
"血压40/20,瞳孔扩散。"器械碰撞声里,另一个护士的声音发颤。
"推肾上腺素。"李娜的指令像冰锥,"我要他活着进培养舱。"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手术台边缘露出的那截手腕,青紫色的压痕呈螺旋状缠绕,和碎尸案第三个死者一模一样——那些被剖走心脏、肾脏却被刻意保留肝脏的尸体,原来都被送到了这里。
她摸出微型摄像头,镜头对准门缝的瞬间,金属门突然被人从里拉开半寸。
"谁?"护士的惊呼声刺破空气。
苏瑶本能地后退,后腰撞在消防栓上。
防狼喷雾的塑料壳硌得生疼,她攥紧喷雾的手开始发抖——门内的光漏出来,照见她白大褂下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李娜上个月在局长办公室穿的那套香奈儿套装,此刻正裹着对方削瘦的肩。
李娜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摘下橡胶手套,指尖在墙面摸索两下,走廊的顶灯"啪"地全部熄灭。
黑暗里,苏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是手术刀。
她反手按下防狼喷雾的开关,白雾在眼前炸开,却只听见李娜低笑一声,接着是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
"抓住她。"李娜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扩音器的刺响,"别伤了脸,这张皮还能卖二十万。"
苏瑶转身就跑,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她摸到脚边黏腻的液体,血腥味突然浓重到呛人——是手术台滴下来的血。
身后传来皮靴踩过血泊的声响,她摸到消防栓的玻璃罩,用手肘猛地撞碎,尖锐的玻璃碴划破掌心,却终于握住了里面的消防斧。
同一时间,市立医院顶楼的通风管道里,林默的战术靴卡在锈蚀的铁网上。
他抬头看了眼对讲机,频道里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地下二层的信号被屏蔽了。
身后跟着的三个刑警举着强光手电,光束在管道里晃出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趴在衣柜里看见的,父亲倒在血泊中的影子。
"队长,前面分叉口。"小王的声音压得极低。
林默的拇指着腰间的配枪。
半小时前他收到的那张照片还在手机里,苏瑶手里的手术锯在照片里泛着冷光,但他更清楚,苏瑶的黑色包里装的是痕检科最新的3D建模仪——上周五她还抱怨过,说这破机器重得能当凶器。
"往左。"他指向左侧管道,"地下二层的通风口正对手术室天花板。"
金属管道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林默的呼吸顿住——那是承重过载的声响。
他想起刚才在楼梯间看见的守卫,两个人,都带着对讲机,腰间鼓鼓的,像是别着电击棒。
如果管道暴露,他们会第一时间封锁所有出口,而苏瑶......
"有动静!"下方突然传来男声。
林默的心脏狠狠一沉。
他看见管道下方的检修口被人推开,一束强光手电的白光刺进来,照在小王的战术背心上。
小王下意识去挡光,背包带却勾住了管道支架,整个人晃了晃,手里的手电"啪嗒"掉下去,在地面砸出清脆的响声。
"楼上有人!"守卫的喊声响彻走廊。
林默拽着小王往回拖,管道铁皮在剧烈晃动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听见下方传来奔跑声、对讲机的呼叫声,还有李娜的声音:"启动B区封锁,所有出口焊死。"
"队长,出口被封了!"队里最年轻的小陈扒着管道边缘往下看,"他们搬了电焊机过来!"
林默的下颌线绷得能割破纸。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依然没有苏瑶的未接来电,只有那条匿名短信的照片还在亮着——苏瑶耳后的蓝月亮耳钉闪着微光,那是他亲手从凶手手里抢回来的,不可能出现在背叛者身上。
"跟我来。"他拽着小王转向右侧管道,"去备用安全通道。"
管道里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迷得人睁不开眼。
林默的战术手套擦过管道内壁,摸到一道凸起的划痕——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深浅不一,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苏瑶进门前滑出来的便签纸,纸角的纹路确实像周洋女儿照片背面的字,而周洋,是三个月前被发现死在地下停车场的器官中介。
"队长!"小陈突然压低声音,"下面有担架!"
林默顺着他的手电光看过去。
管道下方的杂物间里,堆着几副生锈的担架,其中一副的帆布面上有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盯着那副担架,喉结动了动——如果能制造点动静......
"砰!"
金属门被撞开的巨响从手术室方向传来。
林默的呼吸猛地一滞,那是消防斧劈门的声音。
他摸出配枪上的消音器,手指扣住扳机:"准备行动。"
管道外,李娜的尖叫混着电流刺响:"给我抓住她!
活要见人,死......"
声音突然中断。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盯着下方的担架,指节捏得发白——等会儿,等守卫被引开......金属管道里的灰尘随着林默的动作簌簌往下掉,他盯着下方杂物间里那副带血的担架,喉结滚动两下——这是唯一能引开守卫的机会。
“小陈,推那副担架。”他压低声音,战术手套在管道壁上按出凹痕,“动作大些,制造点动静。”
小陈的呼吸在对讲机里急促成碎点:“队长,这管子承重力……”
“推。”林默的拇指重重叩在管道上,震得头顶铁锈扑簌簌落进衣领。
十五年前暴雨夜的雷鸣突然在耳边炸响——那时他也是这样,攥着衣柜把手听着父亲的血滴在地板上,一下,两下,像秒针在割肉。
现在苏瑶的呼吸声比那时更清晰,混着对讲机里刺啦的电流,一下一下戳着他后颈的神经。
小陈咬了咬牙,膝盖顶在担架边缘。
金属支架摩擦地面的声响像指甲刮过黑板,在地下二层的走廊里荡开回音。
“那边有动静!”守卫的喊声响了,跑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默看见两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举着电击棒冲进杂物间,手电筒的光斑在墙面扫出慌乱的弧线。
“走!”林默拽着小王翻过管道边缘,战术靴踩在检修口的铁皮上发出闷响。
他摸出配枪,保险栓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苏瑶所在的手术室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消防斧劈门的声音。
他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脚步更快了,军靴后跟磕在楼梯台阶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神经上。
同一时间,地下二层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里,苏瑶的掌心还滴着血。
她蹲在墙角,微型摄像头的红光在手术台下方闪烁——刚才那记消防斧劈门时,她瞥见李娜转身往暗格里塞文件,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器官转运清单”的字样。
此刻她举着摄像头,镜头对准暗格缝隙,手术灯的冷光在金属门把手上折射,照见李娜沾着血的橡胶手套正搭在门框上。
“啪。”
监控屏幕的提示音突然炸响。
李娜的瞳孔在反光里缩成针尖,她猛地转头,看见苏瑶白大褂下露出的黑色高领毛衣——那是市局痕检科的制服,上个月在局长办公室,她还笑话过苏瑶穿得像块黑炭。
“原来是你。”她扯下口罩,嘴角扯出扭曲的笑,“难怪总查不到泄露源,市局的法医亲自来当侦探。”
苏瑶的手指在摄像头开关上顿住。
暗格里的文件还剩半页没拍,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
李娜身后跟着三个穿手术服的男人,其中一个手里的电击棒正噼啪作响,蓝光在墙面投下狰狞的影子。
“把摄像头交出来。”李娜的声音甜得发腻,“不然我让他们先割了你的右手,反正法医以后也用不上。”
苏瑶的后背贴上冰凉的墙。
她摸到口袋里的防狼喷雾,却想起刚才喷向李娜时对方闪过的动作——那根本不是普通护士能有的敏捷。
她低头看向脚边的消防斧,斧刃上还沾着李娜手下的血,可此刻距离太远,根本够不着。
“咔嚓。”
暗格里的文件终于拍完。
苏瑶按下摄像头的保存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李娜的脚步近了,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奈儿香水味,混着浓烈的血腥气,像腐烂的玫瑰。
“给我搜身。”李娜对身后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动作轻点,脸别花了。”
就在男人伸手的瞬间,走廊里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林默的喊声响彻整个楼层:“市局刑侦支队!放下武器!”苏瑶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看见李娜的脸色骤变,转身就往暗格后的密道跑。
而那个拿电击棒的男人则红着眼扑过来,电击棒的蓝光擦过她的耳垂,在墙面灼出焦黑的痕迹。
“苏瑶!”
林默的声音带着破风的锐响。
苏瑶抬头,看见他撞开手术室的门,配枪首指那个男人的胸口。
男人愣了一瞬,转身想逃,却被小王从侧面扑住。
林默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苏瑶攥着摄像头的右手上——她的白大褂被划破几道口子,手腕上有道血痕,正缓缓渗着血。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发紧,伸手想碰她的肩,却在半空顿住。
苏瑶后退半步。
她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了地上的手术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林默的呼吸一滞,看见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眼神却冷得像冰锥:“你来晚了。”
手术室的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吹得手术单哗啦作响。
林默的配枪慢慢垂下,喉结动了动:“什么意思?”
苏瑶没有回答。
她盯着林默肩章上的警徽看了两秒,突然反手将手术刀扎进旁边的器械台。
金属碰撞声里,她从口袋里摸出个沾血的U盘,扔在他脚边:“手术记录、转运名单,都在这里。”
林默弯腰捡起U盘,指尖触到上面还未干涸的血渍。
他抬头时,苏瑶己经转身走向暗格后的密道,背影被阴影切成模糊的轮廓。
“等等。”他喊住她,“你刚才……”
“李娜跑了。”苏瑶的声音闷在密道里,“但她的人,不止今天这些。”
林默攥紧U盘,听见密道深处传来她轻微的脚步声。
他低头看向U盘上的血,突然发现那是梅花状的——和三个月前周洋女儿照片背面的血痕,一模一样。
“叮。”
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手机,看见苏瑶发来的照片——是张泛黄的名单,最上面的名字,和十五年前父亲案卷里那个“X”,笔迹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