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在深夜的市局大院里划出惨白的光带。
林默抱着青铜残件冲进技术科时，白大褂们正抱着证物箱往外跑，擦肩而过时他闻到浓重的硝烟味——是废厂现场的证物刚送回来。
"锁门。"他对跟进来的苏瑶说，声音像淬了冰。
苏瑶反手扣上防盗锁，金属插销"咔嗒"一声，把外界的喧嚣隔在门外。
林默将青铜残件放在操作台上，袖口蹭过的地方留下暗红血渍，云纹里渗出的血色还在缓慢蔓延，像活物在皮肤下爬动。
他戴上橡胶手套，拇指按在那条细缝上。
前晚在证物室监控里，那个43码脚印的黑影也是这样摸过证物架，当时他以为是父亲的旧部，现在看——
"温度38.7度。"苏瑶举着红外测温仪，眉峰拧紧，"比正常室温高了十度，金属导热没这么快。"
林默没应声。
他用镊子尖轻轻撬动缝隙，青铜特有的脆响里，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薄片"叮"地弹出来。
是深灰色的，表面刻着蛛网般的纹路，边缘有三个极小的触点，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幽蓝的光——和废厂金属门框被月光照亮时，残件缝隙里的光一模一样。
"芯片。"苏瑶凑近，发梢扫过他手背，"纳米级的，可能带生物感应功能。"
林默的手指在芯片上方悬了两秒，最终没碰。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的老照片：年轻的林正国和方丈站在青铜钟前，两人手掌按的位置，正好是这种三角纹路。
而三天前证物室失窃的，是十五年前父亲坠楼案的现场物证箱——箱里少了块青铜残片，和此刻他手里的，纹路完全吻合。
"叮——"
苏瑶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林默看见她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白大褂下摆被她无意识地揪出褶皱。
"我马上到。"她挂了电话，抓起解剖刀套，"法医室新送来了具尸体，死者脑部有异物。"
解剖室的冷光灯比技术科更白。
林默跟着苏瑶冲进去时，实习生小吴正举着骨钻后退，操作台上的尸体头部被打开，露出泛着粉红的脑组织——在海马置，嵌着块和青铜残件里一模一样的芯片。
"死者身份？"林默声音发沉。
"郑凯。"苏瑶戴上手套，镊子尖轻轻挑起芯片，"科技公司职员，三天前失踪。
家属说他失踪前总说'有人在脑子里敲鼓'，昨天凌晨被发现死在护城河，死因是心脏骤停。"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废厂方丈说"老林用命护着它"，父亲笔记里夹着科技公司十五年前的股权变更文件，而郑凯，正是那家公司研发部的程序员。
"匹配。"苏瑶将两块芯片放在比对仪下，屏幕上两条波谱线完全重合，"频率、材质、触点位置，都是同一批次产品。"
林默摸出手机，调出证物室监控截图。
画面里黑影弯腰时，后腰露出半截银色挂坠——和郑凯办公桌上全家福里，他妻子脖子上的银锁，刻着同样的"平安"二字。
"他不是小偷。"林默指节敲了敲屏幕，"是郑凯的岳父，上周刚从养老院跑出来。"
苏瑶的镊子"当"地掉在金属托盘上。
她突然抓起解剖刀，沿着郑凯后颈划开一道细口——皮肤下，一道淡青色的线顺着脊椎延伸，像条藏在肉里的电线。
"神经接驳线。"她声音发颤，"这芯片不是植入，是接管。
郑凯的每一次心跳、每一个念头，都被人远程控制着。"
解剖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异响。
林默转身时，瞥见墙角的证物袋——里面是郑凯的手机，屏幕亮着，停在一条未发送的短信界面："地下三层B区，密码20080715"。
2008年7月15日，是父亲林正国坠楼的日子。
"科技公司的地下实验室。"林默抓起手机，短信草稿箱里还有张照片，焦距模糊，但能看清金属门上的标识——和废厂地库入口的篆字"持鼎者，入幽冥"，刻着同样的云纹边框。
苏瑶扯下手套，指腹蹭过郑凯后颈的接驳线："他们在用人做实验，青铜残件是钥匙，芯片是控制端。
你父亲当年......"
"查公司安保系统。"林默打断她，目光落在手机壳内侧——那里贴着张快递单，收件人是"马超"，地址正是科技公司总部。
快递单上的工号，和他上周在废厂附近看见的快递员制服编号，一模一样。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周的声音隔着门炸响："林队！
科技公司那边说地下实验室十年前就封了，但监控显示半小时前有人员活动！"
林默把快递单折成小块塞进裤兜。
他望着操作台上的芯片，想起废厂金属门后积灰的台阶——那些灰被门吹起时，像极了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
"准备便衣。"他对苏瑶说，指腹着快递单上的工号，"我需要一套快递员的制服。"
苏瑶没问为什么。
她盯着他裤兜里鼓起的快递单，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鼎生双魂，一为器，一为钥。"而此刻林默眼里的光，和照片里年轻的林正国站在青铜钟前时，一模一样。
解剖室的灯突然闪了一下。
林默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摸出青铜残件——芯片取出后，云纹里的血色正在消退，露出下面一行极小的刻字："见鼎者，即入局"。
走廊里传来老周喊他的声音。
林默把残件塞进证物袋，转身时瞥见苏瑶正对着郑凯的尸体拍照，镜头里，芯片上的幽蓝光芒，和青铜残件缝隙里的光，在冷白灯光下连成一线。
"马超。"他默念着快递单上的名字，把工号记在掌心，"明天早上八点，科技公司前台。"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掌心里的工号上。
那串数字，和父亲笔记里夹着的老照片背面，林正国手写的"37"，用的是同一种蓝墨水。
林默站在科技公司玻璃幕墙前，晨光在制服肩章上折射出冷光。
工号牌"0731"贴在左胸，和快递单上的编号分毫不差——老周凌晨翻遍快递站监控，终于在废弃快递车里找到了这套沾着咖啡渍的制服，后领还缝着"马超"的姓名贴。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掌心的工号被汗水浸得发皱——父亲笔记里的"37"像根细针，正扎在他太阳穴上。
前台小妹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快递？"她抬头，目光扫过他怀里的纸箱，"登记一下。"
林默弯腰时，后腰的青铜残件硌得生疼。
他想起苏瑶凌晨发来的消息：芯片频率和郑凯体内的完全重叠，云纹里的"见鼎者，即入局"在扫描下显露出隐形字符，是地下三层B区的门禁坐标。"日用品。"他声音压得低，指尖在登记本上顿了顿，"马超。"
前台小妹的瞳孔突然缩了缩。
林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登记本上，前一页最后一行名字正是"马超"，时间是三天前上午九点，和郑凯失踪的时间线严丝合缝。
"叮。"电梯提示音救了场。
林默抱起纸箱转身，余光瞥见前台小妹抓起内线电话，指尖在"2"键上悬而未按——那是安保部的分机。
他加快脚步，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电线上。
地下三层的防火门比想象中沉。
林默用肩膀顶开时，霉味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墙面的青苔在手机电筒下泛着幽绿，台阶上的积灰有新鲜的鞋印——43码，和证物室监控里的一模一样。
他摸出郑凯手机里的照片比对，金属门就在前方五米处，门楣的云纹边框在电筒光下像活了一样，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起伏。
"滴——"
电子锁的提示音惊得他后颈发紧。
密码键盘泛着冷光，他输入"20080715"，金属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滑开。
实验室比废厂地库亮堂十倍。
白墙反射着顶灯的光，操作台上摆着半分解的芯片，和郑凯体内的如出一辙。
墙角的服务器机柜闪着红绿指示灯，最上层的硬盘上贴着标签："37号实验体数据"。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扯下领口的工号牌，用背面的磁铁吸住机柜，手机快速扫描布局——这是苏瑶昨晚教他的，用磁场干扰摄像头的短焦拍摄。
刚扫到第三排，警报声突然炸响，刺得他耳膜生疼。
"入侵者！
B区！"扩音器里的男声带着杂音。
林默转身时，看见墙上的红外感应灯正在闪烁——他刚才碰倒的椅子触发了隐藏传感器。
他冲向服务器，指甲抠开硬盘盒，金属片划得指尖渗血。
最后一块硬盘被拽出的瞬间，实验室门被撞开，三个保安端着电棍冲进来，领头的脸上有道刀疤，正是废厂监控里那个43码脚印的男人。
"操！"刀疤男吼了一声，电棍尖端噼啪作响。
林默弯腰躲过横扫，硬盘塞进怀里，转身撞向通风管道。
管道口的螺丝松了，他撞开时带落半块铁皮，砸在刀疤男脚边。
趁对方愣神的空当，他猫腰钻进管道，手肘和膝盖擦着生锈的铁皮，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苏瑶的手术刀停在半空中。
芯片解码器的屏幕突然跳出一串乱码，接着是张照片——市局局长陈正国的证件照，右下角标着"清除目标37"。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点击追踪源地址，显示来自科技公司地下实验室的IP。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林默的消息："警报触发，带东西撤离。"
解剖室的门被撞开时，她正把解码器数据刻进U盘。
老周举着证物袋冲进来，额角沾着血："苏法医！
林队刚才在科技公司触发警报，保安追着他进了地下车库，现在——"
"现在怎样？"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老周咽了口唾沫："他把硬盘塞进外卖箱，骑走了门口的共享电动车。
但......"他晃了晃证物袋，里面是半块带血的工号牌，"监控拍到刀疤男捡走了这个，工号是0731。"
苏瑶的手机又震了。
林默的定位在护城河附近，附带一条语音："文件加密，需要专家。
杨雪，十五年前爆炸案受害者家属，她丈夫是生物芯片专家。"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打在玻璃上。
苏瑶望着解剖台上郑凯的尸体，芯片的幽蓝光芒映在她眼底——杨雪这个名字，她在林正国的旧笔记里见过，夹在股权变更文件的夹层里，旁边写着"最后的钥匙"。
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林默舔了舔嘴角的血。
硬盘在怀里发烫，他摸出青铜残件，云纹里的刻字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入局者，见真相"。
远处传来警笛声，他笑了笑，把残件塞进硬盘盒，顺着管道爬向出口——杨雪，这个名字像颗种子，正在他心里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