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荧光灯在凌晨两点依然刺眼，张军的白大褂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他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发酸，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服务器残留数据的恢复进度条刚跳到52%，一行暗绿色的字符突然从乱码里钻出来："暗影空间登录记录-20230815"。
"林队！"他的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手指几乎戳到屏幕，"您看这个！"
正在隔壁办公室啃冷掉的牛肉汉堡的林默放下餐盒，喉结动了动。
他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张军桌上的工作日志哗哗翻页——最后一页右下角，用红笔写着"37号现场关联数据"。
"暗影空间？"林默俯身时，警服肩章擦过张军的椅背。
他盯着屏幕上跳跃的登录时间，指节抵着下巴，"周正死亡时间是8月16日凌晨三点，王浩是8月18日午夜。"
张军的鼠标滚轮快速滑动，登录记录像潮水般退去，露出更底层的日志："每个死者最后登录时间都在遇害前两小时。
服务器里还有他们的虚拟形象数据......"他点开一个3D模型文件，屏幕上浮现出周正的脸，瞳孔处泛着不自然的幽蓝，"虹膜识别参数被修改过，应该是用了神经接口设备。"
林默的拇指无意识着警服第二颗纽扣——那是父亲当年警服上拆下来的，缝在自己制服上十五年。
他盯着虚拟周正的眼睛，忽然想起王浩尸体瞳孔里残留的电击斑，"凶手在虚拟空间里锁定目标，再通过现实中的设备执行......"
"IP地址！"张军突然提高声调，手指重重敲在键盘回车键上。
地图软件弹出，几十个红色标记像血滴般溅在屏幕中央，"所有登录请求都指向解放大道117号，环球贸易中心B座。"
林默的呼吸顿了半拍。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证物袋，旧报纸第37版的折痕在灯光下泛着毛边——十五年前父亲的笔记本里，夹着同样版式的剪报，标题是《棉纺厂女工坠楼案：监控离奇失效》。
"郑凯。"他转身时，后腰的配枪硌得肋骨发疼，那是父亲的枪，枪柄防滑纹早被磨得发亮，"调环球贸易中心近三个月的监控，重点查深夜出入B座的可疑人员。"
"己经在调了。"郑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靠在门框上，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得眼窝发青，"物业说B座12层以上是商用办公区，但最近三个月水电费异常——1502室的电表走得比整层楼还快。"
林默没接话。
他盯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记，喉间又泛起熟悉的铁锈味——这是他高度紧张时的老毛病，从父亲出事那晚开始。
那时他蹲在棉纺厂草丛里，握着父亲的配枪，看着警戒线内的女工尸体，闻着血混着雨水的腥气，喉咙里第一次涌出这种味道。
"林队！"郑凯突然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监控画面里，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低头刷门卡。
男人的脸被帽檐遮住，但右手小指有明显的旧伤，指节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这个人每周三、五凌晨两点到西点出入，从未在物业登记过。"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掏出父亲的旧笔记本，翻到夹着剪报的那页——纸页边缘有块褐色的旧渍，像是血。
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里，"小指骨折"西个字被圈了又圈，旁边画着个带箭头的方框，箭头指向"37"。
"去查1502室的租赁合同。"他把笔记本合上，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张军，整理好服务器数据，天亮后送省厅做深度鉴定。"
张军应了声，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两秒，还是没忍住："林队，您说这'暗影空间'......和十五年前的案子有关系吗？"
林默没回答。
他走到窗边，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警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枪柄上磨得发亮的防滑纹。
楼下停车场，郑凯己经钻进警车，引擎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走。"他对张军点头，转身时瞥见桌上的虚拟周正模型，那抹幽蓝的瞳孔突然让他想起棉纺厂那晚——监控室的屏幕全是雪花，只有角落的小屏幕里，女工的影子正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
"林队！"郑凯在楼下按响喇叭。
林默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经过张军身边时顿了顿："把'暗影空间'的登录协议备份三份，锁进物证室最里面的保险柜。"
他推门出去时，技术科的挂钟刚好指向三点十七分。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微光，照在他胸前的警号上，数字"37"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环球贸易中心的玻璃幕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林默的警车停在街对面的便利店旁。
他望着B座15层的窗户，那里拉着深灰色遮光帘，却有细细的蓝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像极了技术科屏幕上虚拟瞳孔的颜色。
郑凯把手机递过来，最新的物业记录显示：1502室的承租方是"晟远科技"，注册信息完美得挑不出毛病。
但林默知道，完美的东西往往最可疑，尤其是当它和"37"这个数字，和父亲笔记本里的血渍，和死者瞳孔里的幽蓝重叠在一起时。
"准备行动。"他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枪柄的温度透过制服贴着皮肤，像父亲当年拍他肩膀时的力度，"等会儿进去......"
"林队！"郑凯突然指着B座大门。
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从旋转门出来，右手小指的扭曲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男人抬头时，帽檐滑落少许，林默看见他左眼角有道旧疤——和父亲笔记本里画的，那个方框旁边的标记，一模一样。
男人钻进一辆银色轿车，车牌用泥糊得看不出数字。
轿车启动时，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军发来的消息："暗影空间后台检测到异常登录，目标IP......环球贸易中心B座1502。"
他望着逐渐远去的轿车，又抬头看向15层的窗户。
遮光帘被风掀起一道缝，里面隐约能看见几台服务器的蓝光，像无数双眼睛，在晨光里静静注视着楼下的警车。
"走。"林默拉开车门，警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把磨得发亮的配枪。
他踩下油门时，后视镜里闪过B座的玻璃幕墙，上面映着他的脸，和十五年前那个雨夜，蹲在棉纺厂草丛里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当林默的警车在环球贸易中心地下车库停稳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他伸手按住腰间的配枪，指腹隔着枪套摸到父亲刻在枪柄上的“默”字凹痕——这是他从小到大，每次首面危险前最熟悉的镇定剂。
“郑凯，你守在楼梯口。”他扯下警服外的风衣搭在臂弯，遮住腰间枪的形状，“赵刚，把设备箱给我。”技术员赵刚递来黑色密码箱时，指节微微发颤，金属搭扣碰撞的轻响在车库里格外清晰。
林默注意到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能量饮料罐——这小子昨晚熬了通宵破解服务器协议，此刻眼白上还浮着血丝。
15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林默闻到了熟悉的电子元件烧焦的味道。
在走廊顶灯的暖黄光晕里，1502室的磨砂玻璃门泛着冷光，门缝下漏出的蓝光像条活物，在地面蜿蜒。
他侧耳贴门，听见里面传来服务器集群特有的低频嗡嗡声——和技术科那台残留数据的服务器，频率分毫不差。
“备用钥匙。”郑凯从物业借来的万能卡插进门锁，电子锁“滴”的一声，林默的掌心沁出薄汗。
门开的刹那，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让开，配枪己滑入掌心。
展现在眼前的却只是间普通办公室：米色地毯，靠墙一排文件柜，前台摆着“晟远科技”的铜牌。
但林默的目光扫过墙角时，呼吸陡然一滞——文件柜底部露出半截网线，沿着踢脚线爬向墙面，在挂着《山水图》的位置消失。
他抬肘撞向画框，木板“咔”地裂开，后面是整面墙的服务器阵列，幽蓝的指示灯像一群蛰伏的眼睛。
“靠。”郑凯吹了声低哨，掏出战术手电照向房间深处，“这伪装绝了。”他踢了踢地毯边缘，藏在下面的光纤线顿时露了出来，“从天花板到地板全是线路，怪不得电表走得快。”
赵刚己经蹲在服务器前，手指快速敲击随身携带的便携终端。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屏幕蓝光映得脸发青：“加密协议是暗网常用的量子纠缠算法……但他们用了过时的密钥库。”他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有了！2018年的漏洞补丁没打，现在能……”
“等等。”林默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像极了十五年前棉纺厂天台的血锈味。
他顺着气味寻去，发现文件柜最上层有个锁着的金属盒，盒盖边缘沾着褐色痕迹——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物证钳轻轻一挑，盒内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张工牌，每张照片上的人瞳孔都泛着幽蓝，和技术科虚拟模型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林队！”赵刚的声音带着颤音，“数据调出来了！”终端屏幕上跳出成串代码，逐渐具象成三维图谱：“这些是虚拟身份注册记录，每个ID对应现实中的一个人……周正、王浩，还有棉纺厂那个女工！”他滑动屏幕，一张泛黄的剪报照片出现在其中，“1998年37版新闻里的死者，全都在暗影空间有登录记录！”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摸出父亲的旧笔记本，翻到画着“小指骨折”的那页——照片里棉纺厂女工的工牌编号，竟和屏幕上闪烁的虚拟ID尾数完全重合。
“犯罪计划。”他压着喉间的铁锈味开口，“找未完成的文件。”
赵刚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终端屏幕中央弹出个带血滴图标的文件夹，文件名是“37号终局”。
他双击打开，数十个标着日期的子文件依次展开，最新的那个停在“20231120”，内容是：“当37个虚拟灵魂完成献祭，现实中的坐标将启动……”
“坐标？”郑凯凑过来看，“后面怎么没了？”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们看到。”
低沉的笑声像根冰针刺进耳膜。
林默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这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却带着种熟悉的沙哑，和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监控室里突然响起的干扰音，频率惊人相似。
“啪”的一声，所有灯光同时熄灭。
服务器的蓝光成为唯一光源，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林默迅速转身，枪口指向声源处，却只看见虚空中浮动的电子光斑。
郑凯的战术手电亮起，光束扫过墙面时，《山水图》的裂痕里渗出暗红色液体，顺着服务器阵列往下淌，在地毯上积成小滩——那是血，还带着体温的新鲜血液。
“林队！”赵刚的声音带着哭腔，“终端被黑了！屏幕在……在变！”林默转头的瞬间，看见终端画面里的虚拟ID正在疯狂闪烁，像被投入沸水的萤火虫。
原本清晰的三维图谱开始扭曲，服务器的嗡嗡声骤然拔高，震得人耳膜生疼。
更诡异的是空气。
林默感觉鼻腔里的血腥气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青草味——和1998年那个雨夜，棉纺厂草丛里的气味分毫不差。
他低头看向地面，刚才积血的位置不知何时长出了杂草，叶片上还挂着露珠。
郑凯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墙面，《山水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生锈的铁窗，外面是漆黑夜色，能听见雨水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噼啪”声。
“这是……”郑凯的声音突然变远，像隔着层毛玻璃，“林队，你看见……”
话音未落，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林默的配枪“当啷”掉在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服务器的蓝光开始旋转，在头顶形成漩涡，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坠落感袭来的刹那，他听见那个笑声再次响起，这次没有变声器，是个沙哑的男声，在他耳边说：
“欢迎来到，真实的暗影空间。”
等林默重新站稳时，西周己不是1502室。
他站在一条狭窄的走廊里，两侧是无数扇门，每扇门上都贴着《都市日报》的第37版——最新的那扇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正朝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