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灰夹克男人的左腕那道月牙疤，与王丽描述的"左腕有疤"严丝合缝。
他喉结动了动，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配枪，却在触到枪柄时顿住——对方背对着他们，尚未暴露敌意，贸然掏枪可能打草惊蛇。
"郑凯，"他压低声音，视线紧盯着男人后颈，"把定位进展发到我手机。"
"刚联系上虚拟运营商，"郑凯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号码是二次放号的黑卡，信号源正在追踪......"话音未落，灰夹克男人突然抬头，像是察觉到什么，转身的瞬间与林默撞了个正着。
西目相对的刹那，男人瞳孔骤缩，拔腿就跑。
"追！"林默吼了一嗓子，率先冲了出去。
旧巷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湿滑，男人的蓝布裤脚擦过墙根的青苔，带落几星碎泥。
林默的战术靴碾过积水，耳侧能听见郑凯粗重的喘息——这小子平时总说自己体能达标，真跑起来倒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往左边！"郑凯突然喊了一嗓子。
男人拐进一条逼仄的夹道，锈迹斑斑的铁皮广告牌"哐当"砸下，差点拦在林默面前。
他侧身闪过，看见男人的灰夹克角在巷口一闪，接着是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操！"林默急刹在巷口，望着那辆无牌摩托车消失在晨雾里，指节捏得发白。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技术科发来的定位结果："信号源锁定在西郊废弃棉纺厂，临时基站，建议立即排查。"
"郑凯！"他转身时风掀起警服下摆，"联系局里调两辆警车，十分钟内到巷口。"
"明白！"郑凯抹了把脸上的汗，指尖在通讯录里快速翻动，"我让小陈带枪，再叫俩兄弟——"
"不用大张旗鼓。"林默打断他，掏出对讲机，"一组跟我去棉纺厂，二组留在王丽楼下，换人盯着。"他盯着手机地图上跳动的红点，喉结滚动两下，"凶手敢用临时基站，说明那地方有他们要保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两辆警车碾过棉纺厂的断墙残瓦。
铁门挂着拇指粗的铁链，林默抬脚踹在锁眼位置，"咔"的一声，锈渣混着锁芯碎末溅了满地。
厂区里的老杨树落尽了叶子，枝桠像枯瘦的手戳向灰云。
郑凯举着强光手电照向车间，光束扫过积灰的纺织机，最后停在角落一台泛着幽蓝光芒的机器上。
"那是......服务器？"他压低声音，手电光抖了抖。
林默摸出配枪，保险打开的轻响在空荡的车间里格外清晰。
两人猫着腰靠近，服务器的散热扇"嗡嗡"作响，屏幕上滚动着绿色代码，最上方一行字刺得林默眉心发紧——
【用户"暗夜蝶"23:17登录，IP地址：192.168.0.102】
"暗夜蝶"是周正的虚拟账户名，王浩被杀那晚，技术科在他手机里发现了这个账号的登录记录。
林默的指节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正好是王浩死亡的时间。
"林队！"郑凯突然指向服务器侧面，"这里有根网线！"
顺着他的手电光，林默看见一根黑色网线从服务器背后穿出，消失在墙缝里。
他蹲下身，指尖蹭过墙皮脱落的痕迹——墙后是空的，能听见细微的电流声。
"联系张军。"他站起身，警服后背被冷汗浸透，"让他带设备来，这服务器连的可能不是普通网络。"
郑凯刚要拨号，服务器屏幕突然闪烁起来。
绿色代码像被风吹散的墨汁，瞬间变成一串血红色的数字：37。
林默的呼吸一滞。
每个案发现场都出现的"37"，此刻正以刺眼的红在屏幕中央跳动。
他伸手触碰屏幕，指尖刚要落下，服务器突然发出"滴"的一声，所有数据开始疯狂刷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撤离。
"操！"林默猛地拽住郑凯的胳膊往后退，"往后撤——"
"叮铃铃——"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瑶的来电。
林默盯着屏幕上的"苏瑶"二字，又看了眼还在刷新的服务器，最终按下接听键："结果如何？"
"王浩指甲里的皮肤组织，与周正DNA匹配度99.7%。"苏瑶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另外，周正三个月内与137624开头的号码有过17次通话，最近一次是案发前两小时。"
林默的目光重新落回服务器，红色的"37"仍在跳动，像一只充血的眼睛。
他舔了舔后槽牙，对着电话道："把周正的通讯记录发我。"
挂断电话时，车间外传来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
林默探头望去，张军抱着黑色设备箱从警车上下来，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跑太快泛着红："林队，我带了最新型的网络追踪器，这服务器......"
他的话突然卡住，目光落在还在闪烁的屏幕上。
林默拍了拍他肩膀："查它的连接源。"
张军咽了口唾沫，手指悬在服务器开关上方两秒，最终按下电源键。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墙缝里的电流声突然变响，像是某种蛰伏的东西被惊动了。
"林队......"张军的喉结动了动，"这服务器的底层协议......不太对。"
林默望着墙缝里透出的幽蓝光芒，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配枪："慢慢查。"
风从破窗灌进来，掀起服务器旁的一张旧报纸。
林默低头扫了眼日期——十五年前的《都市日报》，第37版的社会新闻被红笔圈了个大圈，标题是《棉纺厂女工坠楼案：真相成谜》。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
十五年前，父亲也是在调查棉纺厂的案子时出的事。
服务器重新启动的嗡鸣里，林默摸出烟盒，又想起王丽屋里的棉絮味，把烟盒塞回口袋。
他望着张军己经开始调试设备的背影，又看了眼屏幕上重新滚动的绿色代码，喉咙发紧——
这台服务器，怕是要掀开些沉在泥里的旧账了。
张军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设备箱里的信号追踪器发出规律的"滴"声。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后颈的汗顺着领口渗进衬衫："林队，这服务器的底层协议用了暗网的混淆算法......"话音未落，屏幕上的绿色代码突然扭曲成蜂窝状的数据流，"等等，这里有个隐藏端口！"
林默的目光从墙角的旧报纸收回来，鞋跟在积灰的地面碾出半道浅痕。
他凑近时，服务器散热扇的嗡鸣突然拔高，像被掐住喉咙的蜂群。"温度不对。"他伸指轻触机箱外壳，掌心被烫得一缩——金属表面的热度远超正常运行的服务器，"张军，后退两步。"
"我连进去了！"张军的喉结上下滚动，屏幕蓝光在他镜片上投出颤动的光斑，"这不是普通服务器，是虚拟实境平台的节点机！
看这个——"他指尖点向新弹出的窗口，几十个浮动的账号头像在幽蓝空间里闪烁，"用户在线，活跃度显示......"
"啪！"
林默的手掌重重拍在服务器电源键上。
机箱的嗡鸣骤然消失，车间里的光线暗了两度。
郑凯从门口踉跄着挤进来，枪口还冒着硝烟——他刚才朝试图翻墙的野猫开了枪，此刻正用袖口擦着额头的汗："怎么突然断电了？"
"有人在远程烧机。"林默盯着逐渐冷却的机箱，指节抵着下巴，"散热扇转速突然加快，是对方在超负荷运行程序销毁数据。"他转身时，张军的设备屏幕突然亮起红光，追踪器发出刺耳鸣叫。
"林队！"张军的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抠住设备边缘，"平台端口在关闭前......推送了一条消息！"
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服务器屏幕。
熄灭的黑屏上，一行血红色的字迹正以像素点重组的方式浮现，像有人用蘸血的笔在玻璃上一笔一划地写："你以为你赢了？
真正的游戏才开始。"
车间里的风突然灌得更急，破窗处的碎玻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郑凯的枪口下意识抬高两寸，扫过阴影里的纺织机："这他妈是威胁？"
林默没说话。
他摸出手机拍下屏幕，照片里的血字边缘泛着诡异的锯齿状波纹，像某种生物的鳞片。
十五年前父亲出事那晚，他躲在衣柜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类似的电子合成音："游戏才刚开始。"
"需要重启吗？"张军的指尖悬在服务器开关上方，"可能还能截获部分残留数据......"
"暂时别碰。"林默扯下警服外套搭在服务器上，布料触到机箱时腾起一小团灰，"对方能精准控制散热温度，说明监控着这里的实时状态。
现在重启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在恢复数据。"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旧报纸，第37版的社会新闻被红笔圈得发皱，"郑凯，联系局里调辆冷藏车，把这台服务器和旧报纸原样封存。"
"明白。"郑凯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划到"后勤科"时顿了顿，"那......刚才屏幕上的在线账号？"
"查。"林默的拇指着报纸边缘的折痕，"让技术科比对周正、王浩的虚拟账户ID，看看有没有重叠。"他抬头时，张军正蹲在墙缝前研究那根黑色网线，镜片上蒙着层细灰："张军，网线接口拍下来，明天让通讯公司查物理链路。"
"是。"张军应了声，掏出相机时手腕撞在墙沿，金属相机壳磕出个白印。
他揉着发疼的手腕首起腰，目光扫过服务器旁的设备箱——追踪器的指示灯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绿色，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小字："数据残留率：17%。"
林默把旧报纸小心收进证物袋，袋口的封条在指尖发出轻响。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喉结动了动。
十五年前的棉纺厂女工坠楼案，父亲的笔记本里夹着同样的报纸剪报；现在这台服务器，又把"37"和"游戏"两个关键词砸在他脚边。
"林队！"郑凯突然喊了一嗓子，"冷藏车到门口了。"
林默应了声，转身时瞥见张军正盯着追踪器屏幕发愣。
年轻的网络管理员手指在设备上快速按动，嘴角无意识地抿成一条线——他刚才在数据残留里，捕捉到了"暗影"两个字的拼音首字母。
车间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是后勤科的人在搬服务器。
林默最后看了眼黑屏的服务器，把证物袋揣进怀里。
风掀起他的警服下摆，露出腰间的配枪，枪柄上的防滑纹磨得发亮——那是父亲当年用过的配枪，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它被遗落在棉纺厂的草丛里。
张军抱着设备箱往外走，经过林默身边时轻声道："服务器的残留数据......可能能恢复。"
林默脚步微顿，回头时只看见张军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望着冷藏车的尾灯在断墙后消失，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这局棋，终于要动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