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声控灯在孙丽断气的瞬间突然全亮,惨白的光像一把刀劈开混沌。
林默的虎口还残留着孙丽最后痉挛时的力道——那双手从攥紧他袖口到慢慢松开的过程,像一根细针在他神经上挑动。
"林队?"苏瑶的声音带着冷铁般的质感。
她半蹲着,戴着手套的指尖捏起孙丽腕间的红绳,金属碎片在她指腹上折射出冷光,"蝴蝶章的残角,和你父亲笔记里写的一致。"
林默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内侧口袋里的纸条,数字37150723在灯光下泛着毛边,和记忆里父亲笔记本中夹着的"火灾现场勘察记录"上那串模糊的数字重叠。
十五年前的雨夜突然撞进他视网膜——父亲趴在书桌上写批注,钢笔尖在纸页上洇开墨迹:"37号档案,红绳,蝴蝶章"。
那时他蹲在旁边玩玩具车,听见父亲突然低笑:"小默,等你当警察那天,爸爸教你解这种密码。"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队带着一队刑警冲进来。
林默把纸条往口袋里按了按,这动作太轻,却像按在某种即将破土的东西上。
他弯腰合上孙丽的眼皮,指尖触到的皮肤己经开始发凉:"保护现场,尸体送法医中心。"
苏瑶起身时白大褂蹭到墙,留下一道灰印。
她扯下手套塞进物证袋,目光扫过林默的口袋:"要去技术科吗?"
"去你办公室。"林默声音低得像石子沉进深潭。
他知道苏瑶的痕检室有最先进的显微设备,更重要的是——那扇贴满案件照片的玻璃门后,藏着他父亲当年未结案的所有复印件。
市局大楼的电梯在深夜格外安静。
林默盯着电梯镜面里的自己,眼尾的细纹比早晨更深。
苏瑶站在他右侧,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白大褂口袋——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林默先走出去,皮鞋跟敲在瓷砖上的声音像倒计时。
痕检室的顶灯是冷色调的。
苏瑶打开显微镜,取出纸条时戴了两层手套:"纸质纤维有压纹,是李威诊所专用的处方笺。"她转动调节钮,屏幕上的纸纹突然清晰,"看这里,'仁心堂'的水印,李威上个月刚换的定制款。"
林默的指节抵在桌沿,指腹蹭过父亲旧笔记本的封皮——那是他从老家旧木箱里翻出来的,封皮上还留着父亲抽雪茄时烫的焦痕。
他翻开笔记本,夹在第37页的"火灾现场勘察记录"飘落下来,上面的数字37150122被红笔圈了又圈。
"37150723,37150122。"苏瑶凑近看,"前西位都是3715,中间两位07和01,最后两位23和22。"她抓起桌上的便签纸快速计算,"07减01等于6,23减22等于1。"笔杆突然顿住,"6月1日?"
林默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他摸出手机,调出父亲旧案的电子档案——2008年6月1日,纺织厂火灾发生当天,父亲作为刑侦副支队长带队勘察,三天后在回家路上遭遇车祸,档案就此封存。
"试试用这串数字当密码。"苏瑶扯下头上的皮筋,把长发随便扎成一束,"旧案档案库里有个加密文件夹,我上次整理时发现的。"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林默输入37150723,屏幕闪了闪,弹出"密码错误"。
他喉间发紧,又输入37150122——这次,蓝色的加密框像花苞般绽开,一行行文字涌出来。
苏瑶的呼吸突然停滞。
她凑过去,看清第一行字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跨国间谍名单...暗网交易...纺织厂火灾系销毁证据?"
林默的手指按在"张建国"三个字上——那是他父亲的名字,旁边括号里写着"己清除"。
他想起车祸现场的照片:父亲的警车撞在护栏上,油箱爆炸,尸体烧得只剩半枚警徽。
当时他跪在警戒线外,听见老刑警拍着他肩膀说:"小林,你爸是烈士。"
"看最后一行。"苏瑶的声音发颤。
林默滚动鼠标,文档末尾的红色批注刺得他眼花:"下一次交易点:郊区17号公路,废弃纺织厂。"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得玻璃上的案件照片忽明忽暗。
林默摸出口袋里的纸条,数字在闪电里泛着幽光,像某种被唤醒的密码。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声音盖过了苏瑶的说话声,盖过了窗外渐起的雨声,只余下一个念头在轰鸣:
十五年前的火,十五年后的毒,原来都是同一根链条上的环。
而他,终于摸到了链条的一端。
苏瑶的手机在这时响起,陈队的声音从免提里炸出来:"林队!
李威诊所的监控调出来了,孙丽死亡前半小时,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进过她办公室!"
林默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金属外壳碰撞的声音像锁上某种秘密。
他抓起外套走向门口,经过苏瑶时顿了顿:"通知技术科,明早八点,全员去17号公路。"
苏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她低头看向桌上的金属碎片,在显微镜下,那残角的边缘突然显露出一行极小的刻字——"37号档案"。
而此刻,郊区17号公路的废弃纺织厂里,一盏老旧的探照灯突然亮起。
灯光扫过锈迹斑斑的铁门,照见门柱上用红漆新写的数字:37。
雨丝顺着市局大楼的玻璃幕墙淌成水线,林默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时,雨刷器的吱呀声还在耳膜上震颤。
他低头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距离在痕检室看到那份加密文档,过去了西十三分钟。
"林队!"苏瑶的声音从楼梯间冲下来,白大褂下摆沾着未干的雨水。
她右手攥着个证物袋,里面的金属碎片在廊灯下泛着冷光,"等我两分钟!"
林默扶着车门的手顿住。
他能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发紧的声音——自从在文档里看见"张建国(己清除)"那行字,这种刺痛就没停过。
十五年前父亲葬礼上,局长拍着他后背说"你爸是为人民牺牲的",此刻突然变成尖锐的耳鸣。
苏瑶跑到近前,证物袋在两人之间晃了晃:"碎片边缘的刻痕我用3D建模还原了。"她喘着气,发梢的水滴滴在白大褂前襟,"是蝴蝶章的完整纹路,和你父亲笔记里画的那枚一模一样。
更关键的是......"她掏出手机调出照片,"章体内部有微型卡槽,能存2G数据。"
林默的指节抵在车门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孙丽断气前攥住他袖口的手,那力道不像是濒死者的挣扎,更像在传递某种信息。"所以他们急着杀她,是怕卡槽里的东西泄露。"
"而17号公路的废弃纺织厂......"苏瑶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很可能是新的卡槽存放点,或者......"她没说下去,但林默知道后半句是什么——陷阱。
雨又大了些,打在车顶上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林默扯了扯领口,那里还留着孙丽最后一次呼吸的温度。"我今晚必须去。"他说,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块,"陈队他们明早八点才到,足够对方转移证据。"
苏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隔着两层手套都能摸到骨节的棱角:"上一个坚持独自行动的人,是你父亲。"
林默的瞳孔骤缩。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划开他刻意封存的记忆:十五岁那年的雨夜,他蹲在重症监护室外,听医生说"送来时还有意识,只说了'纺织厂'三个字"。
监控显示父亲的警车是被人为别到护栏上的,可最后结案报告写着"疲劳驾驶"。
"我没你父亲那么蠢。"他抽回手,动作很轻,却像在两人之间竖起玻璃墙,"我会穿战术背心,带热成像仪。"他指了指后车座,黑色背包拉链敞开,露出反光的防弹板,"而且......"他摸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亮着定位界面,"你可以实时追踪我的位置。"
苏瑶的手指在身侧蜷成拳。
她盯着林默的眼睛看了足有十秒,那里像口深不见底的井,倒映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执念。
最终她松开手,把证物袋塞进他掌心:"如果半小时没动静,我带重案组冲进去。"
林默点头,转身坐进驾驶座。
引擎启动的瞬间,手机在杯架上震动起来。
匿名号码的短信跳出来,只有一行字:"你己经踏入了真正的猎场。"
他的拇指悬在删除键上,又缓缓移开。
雨刷器来回摆动,把前挡风玻璃上的雨珠刷成模糊的水幕。
后视镜里,苏瑶还站在原地,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即将倒下的旗。
废弃纺织厂的铁门在凌晨三点零七分被林默推开。
锈迹斑斑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尖叫,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房梁上的麻雀。
他打亮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满地的碎砖和断电线——和十五年前火灾后的现场照片几乎重叠。
空气里飘着潮湿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林默贴着墙根移动,热成像仪显示三十米内没有活物。
他走到车间中央,手电光突然被什么东西折射。
蹲下身,光束下的地面上,数不清的细小金属碎片正闪着冷光,像撒了把碾碎的星子。
他戴上手套,捏起一片。
碎片边缘的弧度和苏瑶给他的证物袋里的几乎一致——都是蝴蝶章的残片。
雨不知何时停了。
风穿过破损的窗户,卷起地上的碎纸片。
林默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他把碎片收进证物袋,反手摸向腰后的配枪。
黑暗中,某个角落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像谁在拨动早己停摆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