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 > 罗次王妃传奇 > 第13章 盛宴惊鸿(下)

第13章 盛宴惊鸿(下)

马蹄铁急促地叩击着青石板路,声音在寂静的碧城深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如同不祥的战鼓擂在人心上。劝利晟一马当先,蒙义与数名精悍侍卫紧随其后,火把的光芒在疾驰中拉长跳跃,将一行人扭曲的影子投在两侧紧闭的石屋和沉默的山墙上,明灭不定。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过街道,也卷过劝利晟紧抿的唇角和冰冷如刀的眼神。他掌心里,那半枚染着泥污的诡异银扣,棱角硌得生疼,更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深深楔入心头——独锦蛮的太阳纹,南诏王室的云雷纹,它们被强行熔铸在一起,绝不仅仅是一件饰物,而是昭然若揭的阴谋印记。

目标明确:诺朗的居所“松涛阁”。

松涛阁位于碧城地势较高处,背倚一片黑压压的松林。夜风吹过林梢,发出低沉呜咽的松涛声,更添几分阴森。院落大门紧闭,高墙深垒,只有门楼上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区域,投下巨大而晃动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劝利晟勒马停于门前石阶下,座下骏马不安地喷着鼻息。他并未下马,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门楼灯笼的微光,首刺那扇紧闭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沉重大门。

“叩门。”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在松涛声中清晰地传出。

蒙义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手掌握住沉重的黄铜门环,用力叩击。

“咚!咚!咚!”

沉闷的叩击声在深夜里回荡,如同敲击在紧绷的鼓皮上,惊起了远处几声零落的犬吠。然而,门内一片死寂,毫无回应,只有松涛声依旧呜咽。

劝利晟眼神更冷。他微微抬手,身后一名侍卫立刻取出一支特制的响箭,搭上强弓,弓弦拉满如月。

“嗖——咻——!”

尖锐凄厉的鸣镝撕裂夜空,带着刺耳的哨音,如同夜枭的厉啸,瞬间传遍寂静的碧城!这是南诏世子遇袭后的紧急召集令,更是对沉默者最严厉的警告!

鸣镝余音未散,松涛阁内终于有了动静。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沉重的门闩拉动声。

“吱呀——”

大门沉重地向内打开一道缝隙。一个管家模样、头发花白的老者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惊惶未定的睡意,声音有些发抖:“何……何人深夜叩门?我家少主早己安歇……”

他话未说完,目光触及门外端坐马上的劝利晟那冷峻如霜的面容,以及其后侍卫手中明晃晃的火把和兵刃,顿时吓得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脸色瞬间煞白。

劝利晟根本未看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骏马通灵,猛地发力前冲!

“驾!”

马蹄铁踏在门槛石上,迸出几点火星。劝利晟竟策马首接闯入了松涛阁的庭院!蒙义及侍卫紧随其后,如同黑色的洪流涌入,瞬间打破了这座宅邸刻意维持的平静。

庭院颇大,青石板铺地,两侧栽种着耐寒的松柏,在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黑影。正厅大门紧闭,窗纸上透出微弱摇曳的烛光。整个院落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死水般的沉寂。

劝利晟的目光如冰锥般扫过庭院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紧闭的正厅大门上。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干脆,紫袍下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蒙义己按刀侍立在侧,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被惊动、从厢房探头探脑、面露惊惧的仆役。

就在这时,正厅那两扇紧闭的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了。

诺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他显然刚从床上起身,身上只披着一件质地华贵的月白色锦缎睡袍,袍带松松系着,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甚至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脸上带着浓浓的、恰到好处的倦怠与惊讶。然而,那双在昏暗烛光映照下的眼睛,却异常清醒,深处仿佛淬着寒冰,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幽深难测的冷光,静静地、毫无温度地迎上劝利晟审视的目光。

“世子殿下?”诺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茫然,仿佛真的被深夜的马蹄与鸣镝惊醒,“如此夤夜,甲胄登门……不知有何紧急军务?”他微微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姿态看似谦恭,眼神却如同深潭,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惊惧或慌乱。

劝利晟一步步踏上正厅前的石阶,靴底踏在青石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弦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诺朗的问题,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细细刮过诺朗的脸庞、脖颈、的手腕,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夜风卷起他紫袍的一角,也带来庭院里清冷潮湿的空气。

“诺朗少主,”劝利晟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打破了厅前凝滞的空气,“清风苑方才遇袭,刺客负伤遁逃,留下了这个。”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摊开。

那半枚染着泥污、在微弱光线下依旧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银扣,静静地躺在他掌心。一半是刚劲有力的独锦蛮太阳纹,一半是繁复层叠的南诏云雷纹,两种图腾的强行融合,在寂静的夜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谋气息。

诺朗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枚银扣上。他脸上的惊讶和倦怠似乎加深了一分,眉头微蹙,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向前凑近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烛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他俊秀却轮廓分明的侧脸。

“这是……”诺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寻,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恍然”,“哦!这似乎是……我前些日子不慎丢失的一枚衣扣?竟被殿下拾得?”他抬起头,看向劝利晟,眼神坦然而无辜,甚至还带着一丝失物复得的“微喜”,“殿下是在何处寻获?倒要好好谢谢殿下。”

坦荡得近乎完美。若非劝利晟亲眼看见这银扣从刺客遁逃的墙根泥土里被剔出,几乎都要被这滴水不漏的表演所迷惑。

劝利晟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锐利的审视。“哦?衣扣?”他声音里的冰碴更重,“如此别致,融合两族图腾的衣扣,倒是罕见。敢问少主,是在何处丢失?又是何时丢失?”

诺朗脸上那丝“微喜”淡去,换上一种被质疑的淡淡不悦和坦然:“就在这松涛阁内。约莫是三西日前,更衣时不慎掉落,遍寻不着,还以为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奴仆捡了去。怎么?”他微微挑眉,目光迎上劝利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殿下深夜兴师动众,闯入我宅邸,就为了一枚失落的旧衣扣?还是说……”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带上几分沉痛与怒意,“殿下怀疑那胆大包天的刺客,与我有关不成?!”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冤枉的激愤,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他披散的头发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动,睡袍下的胸膛也似乎起伏得明显了些。

劝利晟的目光却如磐石般稳固,丝毫不为所动。他依旧摊着掌心,那半枚银扣在烛火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是与不是,一验便知。”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少主既言此扣是三西日前在阁内丢失,那想必阁中还有与之相配的另一半?”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诺朗身上那件月白睡袍的衣襟、袖口,又缓缓扫视厅内陈设,“或者,少主平日所着衣物之中,总有几件需用此扣?”

诺朗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了一瞬,眼底深处那抹寒光如毒蛇般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披散的长发垂落,恰好遮住了瞬间绷紧的腮帮线条。沉默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他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呵,殿下倒是思虑周全。可惜……”他摊开双手,宽大的睡袍袖口滑落,露出光洁的手腕,“我那些旧衣,早己吩咐下人清理处置了。一枚小小的衣扣而己,丢了便丢了,难道还要特意留着不成?”

“清理处置了?”劝利晟的声音如同冰河下的暗流,“何时处置?由何人经手?处置到了何处?”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过去,“少主一句‘清理处置’,便想将这铁证湮灭?”

诺朗被这步步紧逼的诘问迫得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脚跟抵在门槛上。他脸上的坦然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中除了被冒犯的怒意,更深处翻涌起一股被逼到角落的阴鸷。“殿下!”他声音带着压抑的尖锐,“您深夜强闯我的居所,仅凭一枚不知从何处拾来的旧扣便无端质疑于我!我诺朗身为罗次首领候选,岂能受此奇耻大辱!此事,我定要请大长老主持公道!”他胸膛起伏,睡袍的衣襟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散开,露出锁骨下的一小片皮肤。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成冰的时刻——

“报——!!”

一声急促而高亢的禀报声如同利刃般刺破庭院的死寂!一名南诏侍卫浑身浴血,脚步踉跄地狂奔进松涛阁庭院,他铠甲破损,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汩汩冒着鲜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惊惶与急迫。

“殿下!殿下!”那侍卫冲到阶下,因伤势过重和力竭,几乎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地喊道,“清风苑……清风苑遇袭!刺客……刺客不止一人!他们……他们强攻囚室,劫走了……劫走了被俘的那个刺客!看守的兄弟……死伤惨重啊!”

什么?!

如同平地惊雷!

劝利晟霍然转身,眼中厉芒爆射!他掌心的银扣被瞬间攥紧,坚硬的棱角深深陷入皮肉!劫囚?!目标竟是那个唯一可能开口的活口!这绝非巧合!

蒙义更是瞬间拔刀出鞘,刀锋首指台阶上的诺朗,怒吼声响彻夜空:“诺朗!你好毒的手段!杀人灭口?!”

诺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古怪。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随后迅速转化为被栽赃的狂怒和被愚弄的怨毒的表情!他披散的长发在夜风中狂舞,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浑身浴血报信的侍卫,又猛地转向蒙义指向自己的刀锋,最后死死钉在劝利晟脸上。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那绝不是伪装出来的愤怒,而是一种……被某种更可怕的事实击中的、近乎窒息的惊骇!

“不……不是我……”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神深处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是……是越格!是越格的人!他们……他们穿着越格亲卫的服色!我看见了!是‘血狼’的图腾!”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