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铜锁锈迹斑斑，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富察傅恒伸手推开那扇斑驳的宫门，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檐下栖息的乌鸦。潮湿的霉味裹挟着陈年的寒意扑面而来，他望着满地枯叶，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回廊尽头，魏璎珞蜷缩在石阶上，手中攥着半块碎瓷片。曾经明艳动人的旗装早己褪色发白，凌乱的发丝间沾着草屑，可那双眼睛依然透着尖锐的光，像是淬了毒的匕首。听见脚步声，她缓缓转头，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富察大人这是来看败犬的落魄模样？"
傅恒喉间发紧，蹲下身想要触碰她散落的发丝，却在指尖将要触及的瞬间僵住。记忆如潮水翻涌——初见时，她在御花园折下最娇艳的芍药簪在鬓边，狡黠的笑眼弯成月牙；他值夜时，她会偷偷塞来裹着油纸的桂花糕，指尖的温度比糕点还甜。可眼前这个女人，眼底只剩扭曲的怨毒。
"璎珞，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惜，"从前的你，像小燕子一样鲜活热烈......"
"鲜活热烈？"魏璎珞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惊得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富察傅恒，孝贤皇后在世时，就没跟你说过我的本性？我进宫时不过是个脾气暴烈、睚眦必报的绣女！哪个宫女敢欺我，我就敢把滚烫的绣线缠在她手上；哪个太监敢笑我，我就敢往他靴子里倒蜈蚣！"她猛地攥紧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鲜血滴落在青砖上，"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善良能换得半分安宁？天真能护住一条性命？"
傅恒想要开口，却被她厉声打断。魏璎珞撑着石阶摇摇晃晃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我看着皇后娘娘端坐在凤座上，把自己活成一尊完美的菩萨像；看着其他妃嫔们巧笑倩兮，心里却藏着比砒霜还毒的算计。我只能把自己的棱角一点点磨平，学着察言观色，学着曲意逢迎！"她突然逼近，身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首到那个小燕子出现！她闯宫、闯殿、闯御书房，把这规矩森严的紫禁城搅得天翻地覆！可皇后娘娘呢？竟把她当成璞玉来雕琢！"
"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礼仪规矩，甚至手把手地教她兵法谋略！"魏璎珞的指甲深深掐进傅恒的肩膀，"我看着她从乡野丫头变成端敏公主，看着你和那个战北辰为她争得头破血流！你还记得吗？当年为了守着对我的承诺，你宁可在新婚夜对着烛火坐到天明，也不愿碰尔晴一根手指！"她的声音陡然哽咽，"可现在呢？你看她的眼神......比当年看我还要炽热！"
傅恒猛地推开她，魏璎珞踉跄着跌坐在地。他望着手臂上渗出的血痕，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失望与痛心："你己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魏璎珞了！燕宁从未主动争夺什么，她的聪慧与坚韧，是骨子里就有的光芒！"
"骨子里的光芒？"魏璎珞趴在地上，笑得涕泪横流，"多好听的词啊！我在这后宫如履薄冰，机关算尽，不过换来一句'恃宠而骄'；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偏爱！"她突然安静下来，目光空洞地望着阴沉的天空，"宴会那天，看着你们为她剑拔弩张，我才明白——原来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被众星捧月的。"
她缓缓蜷起身子，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孤雁："我恨她，恨她的天真，恨她的纯粹，更恨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我穷尽一生都求而不得的东西......"魏璎珞的声音越来越低，"傅恒，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做回那个在绣房里骂骂咧咧的小宫女，也不愿踏进这吃人的皇宫半步......"
傅恒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宫门重重闭合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进冷宫，照着满地凌乱的刻痕——那密密麻麻的"恨"字，早己被鲜血浸泡得发黑。而在宫墙之外，新一轮的阴谋与算计，正借着夜色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