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金丝楠木屏风后，檀香混着沉香袅袅升腾。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忽然一顿，听闻皇帝将小燕子封为安宁长公主的消息，浑浊的眼底泛起笑意："好！好！这丫头在战场上流血拼命，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她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晴格格，"去把哀家压箱底的翡翠镯子找出来，明日给她当添妆。"
晴格格抿嘴轻笑，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老佛爷这般疼她，倒叫旁人羡慕煞了。"说着便要去取镯子，却见太后望着窗外的宫墙，神色渐渐凝重："只是那夏家姑娘......"话未说完，便被一声绵长的佛号掩去。
与此同时，漱芳斋内蛛网垂落的戏台边，夏紫薇死死攥着母亲留下的诗帕。窗外飘来远处沈府婚宴的丝竹声，金锁小心翼翼的劝慰声如针尖般刺进耳中："小姐，燕将军在漠北之战中独守城门三日三夜，连箭雨都没让她后退半步......"
"够了！"紫薇突然将诗帕摔在斑驳的戏台上，绣着并蒂莲的帕角扫落案头的胭脂盒，丹砂红洒在青砖上，似血痕蜿蜒。她盯着铜镜里苍白的面容，声音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尖锐："她不过仗着几分武勇，便抢了本该属于我的风头！"
金锁后退半步，撞上积灰的戏服架。褪色的水袖无风自动，恍惚间竟像极了战场上翻飞的旌旗。她望着主子因嫉妒而扭曲的眉眼，鼓起勇气道："小姐，燕将军的军功是拿命换来的。听说她为救百姓，亲手引爆火药桶，差点葬身火海......"
"住口！"紫薇抓起妆奁中的白玉簪掷出，瓷瓶碎裂声惊飞梁间宿燕。她踉跄着扶住雕花妆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才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本该坐在凤辇上受万人朝拜，如今却要窝在这破旧斋里，看一个乡野丫头风光！"
暮色漫过窗棂，将漱芳斋染成浓稠的墨色。金锁望着主子在阴影中颤抖的背影，想起白日里街边木版画上的女将军——画中女子银甲映日，长剑指天，身旁蟒袍男子撑伞而立，目光温柔得能化去北疆的霜雪。那样的光芒，又岂是躲在深闺里怨艾的人能够企及？
"奴婢告退。"金锁福了福身，转身逃也似的奔出殿门。夜风卷着远处的喜乐声扑来，她躲在廊柱后，望着沈府方向漫天绽放的烟花，忽然想起燕将军那句豪言："要骑着战马，带着十万玄甲军进太师府"。这般气魄，莫说女子，便是朝中须眉又有几人能及？
而此刻的沈府喜房内，小燕子正扯着繁复的嫁衣叫苦不迭："这红绸裹得人喘不过气，哪有我的软甲舒坦！"她一把掀翻凤冠，珍珠流苏散落在喜床上，倒像是撒了满床星子。沈砚清倚着门框轻笑，蟒纹官袍下摆扫过满地红烛："我的长公主殿下，明日还要进宫谢恩呢。"
"谢什么恩！"小燕子扑过去扯住他的玉带，"要不是老佛爷疼我，才不稀罕这劳什子封号......"话未说完，便被沈砚清温热的唇封住。帐幔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将满室旖旎都笼在其中。
慈宁宫内，太后望着刚送来的婚书，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晴格格捧着翡翠镯子回来，见老佛爷盯着夏紫薇的名字出神，不由得问道："老佛爷可是担心......"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心。"太后将佛珠绕在腕间，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但愿那夏姑娘，别走错了路。"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竟与多年前那个跪在慈宁宫求旨的小丫头渐渐重叠。
夜色渐深，漱芳斋的灯火依旧明灭不定。夏紫薇跪在母亲牌位前，望着诗帕上晕染的墨迹，忽然想起金锁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对着牌位喃喃："娘，女儿绝不能输......"窗外，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惊起满院梧桐叶，沙沙声里，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