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声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眨眼。
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他只是极其轻微地、近乎无法察觉地侧了一下脸。这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并非为了躲避，更像是一种精确的计算，一种从容的调整。
他巧妙地避开了最首接的掌掴冲击面，让那裹挟着狂风的手掌边缘，以一种更刁钻的角度，狠狠蹭刮过他的颧骨下方和唇角。
“啪！”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开，格外惊心动魄。
力道被卸去了大半，但冲击力依旧不小。
顾晚声的头被这股力量带得猛地偏向一侧，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瞬间的眼神。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空气凝固得如同冰窖。
翡云铮的手掌还僵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麻感，还有一丝……陌生的、粘腻的湿意。
他死死地盯着顾晚声偏过去的脸，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刚才那失控的爆发，像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狂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
他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看着顾晚声颊边迅速浮现的红痕，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只停滞了一瞬。
顾晚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脸转了回来。
散落的黑发重新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侧颜。
颧骨下方到唇角的位置，一道清晰的、泛着血丝的擦痕迅速红肿起来，如同雪地上被粗暴划开的一道狰狞口子。
唇角的皮肤破了，一滴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沁出，挂在他淡色的下唇上，红得刺目。
他抬起眼。
那双眼睛里的沉静深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万物的冰冷，锐利得如同刚刚打磨好的寒冰棱锥，首首刺向翡云铮的眼底。
在无数道惊骇、屏息的目光注视下，顾晚声抬起手。
动作很慢，慢得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
他没有去碰颊上的红肿，也没有去擦唇角的血。
他只是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食指，用指腹的侧面，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轻轻拭过自己下唇上那一点温热的猩红。
指腹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
顾晚声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指尖那一点血迹。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帘，目光再次锁住翡云铮因暴怒和惊悸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勾起。
那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而是一个真正的笑容。
唇角弯起，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然而眼底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笑容扭曲、邪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如同毒蛇在阴影中无声地吐出了信子。
染血的指尖，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柔，却像淬了毒的冰凌，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死寂的空气里，清晰地钻进翡云铮的耳朵，也钻进每一个竖着耳朵的旁观者耳中。
“这一巴掌……”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舌尖似乎轻轻舔过自己破开的唇角内侧，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狎昵和危险，“我记下了。”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钉在翡云铮骤然收缩的瞳孔上，唇角的邪笑加深，几乎咧到了耳根，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如刀锋刮骨：“时间很长，翡副股长。”
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视线扫过翡云铮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我们有的是时间。”他向前微微倾身，隔着那张象征权力的宽大办公桌，逼近翡云铮，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重锤。
“不过，你的态度……” 顾晚声的目光从那只颤抖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翡云铮因暴怒和某种更深层的惊悸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我很不满意。”
冰冷的宣告落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下了一颗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