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叁号”档案库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室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尘埃气息。
顾晚声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颗沉稳搏动的心脏，此刻节奏才略微加快了几分。
他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拂过贴身衬衫口袋的位置。
那里，硬质的微型电波探测器外壳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着冰冷的触感。
那持续不断的、微弱却清晰的“滴……滴……滴……”声，如同幽灵的低语，依旧在他耳畔萦绕不去。
“甲字叁号”？
陈年旧档？
积灰废纸？
翡云铮的谎言如同这厚重的灰尘一样，一触即溃。
这个看似废弃的仓库深处，必然隐藏着秘密。
那信号源……是某种监听装置？
还是……一个正在运作的、被精心掩藏的信息节点？
顾晚声的眼神沉静如水，但深处却仿佛有冰层在无声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
他将探测器小心地塞回口袋深处，确保没有任何异样凸起，然后整了整身上那件沾满灰尘、略显狼狈的军装制服。
脸上迅速恢复了那种属于“新入职机要秘书顾晚声”的、带着一丝疲惫却恪尽职守的表情。
他走向翡云铮的办公室复命。
走廊依旧空旷冰冷，脚步声带着回响。
推开门，办公室里冷梅的幽香混合着皮革与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形成一种与档案库截然不同的、秩序井然却更令人窒息的氛围。
翡云铮正坐在巨大的乌木办公桌后，并未批阅文件，而是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听着办公桌上那部黑色电话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食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其规律的“哒、哒”轻响。
顾晚声的脚步停在距离办公桌三步远的地方，安静地垂手肃立，没有打扰。
翡云铮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到来，或者根本不在意。
他对着话筒，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知道了。继续盯着，有异常立刻报告。记住，我要的是‘毫无纰漏’。” 最后西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电话挂断，听筒放回机座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脆。
翡云铮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顾晚声身上。
那眼神锐利如刀，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他沾满灰尘的制服、略显凌乱的头发、甚至是他微微垂下的眼睑。
“回来了？” 翡云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报告长官，属下今日清理了档案库入口区域两排柜子，登记了部分旧档目录。” 顾晚声的声音平稳，带着工作后的疲惫感，他微微抬起手中的硬壳登记簿，上面有几行用秃毛笔写下的、略显稚拙的登记内容。
“灰尘……确实很重。” 他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被呛得不轻。
翡云铮的目光在那登记簿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顾晚声脸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姿态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感觉如何？‘甲字叁号’的‘废纸’，有没有让你失望？”
“不敢。”顾晚声微微垂首，态度恭谨，“只是工作量大，需要时间。属下会尽快完成。”
“嗯。”翡云铮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不再追问档案库，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今晚寒城商会那边有个舞会，推脱不掉。你也去。”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顾晚声的心弦瞬间绷紧。
舞会？那种灯红酒绿、名流云集的场合？对于他这样一个刚入职、身份敏感又需要低调行事的“秘书”来说，绝不是什么好去处。
翡云铮此举，是心血来潮，还是又一次的试探？是想把他放在聚光灯下观察？还是……想看看他如何应对那种复杂的环境？
“是，长官。”顾晚声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下，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受宠若惊”又带着点“茫然无措”的表情，“只是……属下不太懂这些场合的规矩，怕给长官丢脸。”
“规矩？”翡云铮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同寒冰，在顾晚声过分漂亮却写满“紧张”的脸上逡巡。
“少说话，多看。这就是规矩。”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顾晚声沾着灰尘的领口，“把自己收拾干净。七点，楼下等我。”
“是！属下明白！”顾晚声挺首背脊，声音带着被委以“重任”的郑重。
翡云铮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