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踏入“甲字叁号”深渊般的核心后，顾晚声在翡云铮书房“协助归档”的日子，便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翡云铮的“信任”如同缓慢滴落的毒液，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更致命的考验。
任务依旧“简单”：整理书架角落蒙尘的旧档案盒，誊抄早己失效的普通电文记录，甚至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桌旁，为翡云铮整理送来的、无关紧要的日常简报。每一项工作都无关核心，却都暴露在书房无处不在的监控和翡云铮那双冰冷审视的目光之下。
顾晚声扮演着一个逐渐适应新环境、努力想要做好每一件事的“康复者”。他动作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谨慎，有时会因为够不到高处的文件而微微踮脚，牵扯旧伤时蹙眉轻哼；誊抄时全神贯注，字迹工整规矩，偶尔遇到生僻字会停下笔，蹙眉思索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落笔；整理简报时，他会将不同来源的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新手的认真和刻板。
他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脸色不再苍白如纸，行动间多了几分利落，面对翡云铮时，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被一种努力想要“胜任”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感所取代。
他会小心翼翼地观察翡云铮的神色，在他需要烟灰缸时及时递上，在他放下茶杯时轻声询问是否需要续水。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对长官威严的敬畏和……一丝被允许靠近权力核心的、隐秘的荣幸。
翡云铮的态度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仅仅将顾晚声当作一个需要监视的“玩物”或“囚徒”，有时会在批阅文件的间隙，目光落在安静工作的顾晚声身上，带着一种评估“工具”价值的审视。
那审视中，冰冷的戒备依旧，但似乎掺杂了一丝……等待“藏品”展现更多价值的耐心？
这天下午，书房内异常安静，只有壁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顾晚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他正伏在小桌旁，誊抄一份关于辖区内冬季煤炭配给的冗长报告，神情专注。
翡云铮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并未处理文件。
他手里把玩着那枚从不离身的墨绿色墨玉小锁，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空气，落在顾晚声低垂的侧脸上。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终于，翡云铮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书房里如同惊雷。
“顾晚声。”
顾晚声的笔尖猛地一顿，一滴墨迹在纸面上洇开一小团污渍。
他像是被惊到，迅速抬起头，眼中带着清晰的慌乱和一丝做错事的不安：“长……长官？”
翡云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牢牢锁住他：“我记得档案里提过，你是桐浦军校……情报科破译班的？”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破译班”三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砸下！
顾晚声的心脏在瞬间狂跳！
来了！
最关键的试探！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脸上迅速堆砌起混杂着惊讶、一丝被提及过往的窘迫和巨大惶恐的表情。
“是……是的，长官。”他低下头，声音带着被揭穿“老底”的羞愧和不安，“但……但属下……学艺不精……毕业成绩……只是中下……” 他解释得磕磕巴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仿佛那段经历是难以启齿的失败。
“哦？”翡云铮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复杂精致的小锁表面，发出极轻的脆响。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更甚。“‘中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桐浦的‘中下’……放到下面那些废柴堆里，也该是拔尖的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书房通往“甲字叁号”核心的暗门方向。“破译……”翡云铮的视线再次落回顾晚声脸上，如同鹰隼般锐利，“总归……懂点皮毛吧？”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承认“懂”，意味着他可能被要求接触真正的“919”密码本，风险巨大！否认，则可能让翡云铮彻底失去“兴趣”，将他重新打回“玩物”的深渊，失去靠近核心的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顾晚声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有对自身能力不足的惶恐，有对长官期望的畏惧，还有一丝……被质疑专业背景的不甘？最终，这些情绪都被一种认命般的、小心翼翼的坦诚所取代。
他抬起头，迎向翡云铮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而脆弱，带着一丝新手的笨拙和不敢夸口的谨慎：“回长官……属……属下不敢妄言……在校时……确实学过一些……基础的密码结构分析……频率统计……还有……还有简单的替代、移位原理……”
他列举着最基础的知识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自信，“但……都是纸上谈兵……复杂的……实战的……属下……真的只是……略懂皮毛……” 最后几个字，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自知之明和生怕让长官失望的忐忑。
“皮毛？”翡云铮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看不出喜怒的弧度。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随手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文件袋，丢在了顾晚声面前的小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
“看看这个。”翡云铮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别紧张，一份……陈年旧档里的‘小玩意儿’。归档前，试试你的‘皮毛’，能不能看出点门道。”
顾晚声看着那个文件袋，如同看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巨大的压力和被委以“重任”的惶恐，小心翼翼地拿起文件袋，解开缠绕的棉线。
里面是几页发黄的纸张复印件。
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毫无规律、如同天书般的字母和数字组合。
没有标题，没有来源标识，只有纯粹的密码文本。
其复杂程度，远超他刚才提到的那些“基础”范畴！
这绝非什么“陈年旧档的小玩意儿”，而是一份经过精心挑选、难度适中却足以检验真正破译功底的测试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