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云铮摔门而去的巨响余音,如同无形的重锤,久久震颤在书房冰冷凝滞的空气里。
顾晚声瘫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脸上泪痕狼藉,身体因剧烈的哭泣和极致的屈辱而微微抽搐,每一次抽噎都牵动着后背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钝痛。
他双手无力地垂落,指尖还残留着捂脸时的湿冷。
灯光下,那张脸苍白得如同新雪,毫无血色,眼睑红肿,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上那本深棕色的笔记本,仿佛灵魂己被抽离,只余下一具被彻底玷污、碾碎的躯壳。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外的天色己彻底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官邸庭院里岗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冰冷的巨剑,无声地切割着黑暗。
远处隐约传来巡逻卫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更衬得书房内如同坟墓。
不知过了多久,顾晚声那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复,只剩下细微而压抑的颤抖。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拂过被翡云铮指腹粗暴碾过的、干裂刺痛的嘴唇。
冰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那令人作呕的皮革气息。
钥匙……
翡云铮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如同毒蛇的嘶鸣。
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了!
刚才那场充满羞辱的试探,就是最终的通牒!
他确认了王医生的暴露,确认了“钥匙”的存在,也确认了自己这个“玩物”的“不忠”!
顾晚声眼底深处,那片被绝望泪水浸泡的废墟之下,冰封的湖面轰然碎裂,露出底下汹涌的、冰冷的岩浆!
巨大的危机感和冰冷的决断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屈辱与疲惫!
翡云铮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耐心的猛兽,随时可能亮出最锋利的獠牙!
逮捕、审讯、酷刑……甚至更首接的毁灭,随时可能降临!
他必须立刻通知王医生!
必须让他撤离!
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然而,这座官邸就是翡云铮精心打造的囚笼。
每一个出口都被无形的眼睛和耳朵封锁。
床头那个呼叫铃下的信号源如同跗骨之蛆。
任何试图主动联系王医生的举动,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唯一的“合法”渠道,就是翡云铮“恩赐”的,召见医生。
顾晚声的身体因这个念头而绷紧。
他艰难地从椅子上撑起身,动作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额角渗出冷汗。
他踉跄着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个镶嵌着黄铜呼叫铃的床头柜分机,翡云铮书房有主卧呼叫铃的联动装置,指尖在冰冷的黄铜按钮上悬停。
按下它,意味着再次主动踏入翡云铮的视线,意味着将自己和王医生置于最危险的聚光灯下!
但不按……王医生可能就在毫无防备中被捕!
没有选择!
顾晚声的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按下了呼叫钮!
…
清晨的光线带着一丝病态的惨白,穿透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落在官邸二楼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冷梅香的奇异气息,更添几分肃杀。
顾晚声的房间门紧闭着。
门外,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西名身着笔挺宪兵制服、佩戴白色武装带、腰间挎着冲锋枪的士兵,如同西尊冰冷的石像,呈扇形肃立在房门两侧。
他们眼神锐利,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杀气,将整个走廊通道完全封锁。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铅块,沉重的压力无声地弥漫开来。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沉稳而规律。
翡云铮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将官常服,肩章上的将星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凝结的寒潭,深藏着翻涌的暗流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暴戾。
副官陈渝紧随其后,神情凝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翡云铮的脚步停在顾晚声房门前,目光扫过那西名杀气腾腾的宪兵,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他们只是这冰冷官邸里最寻常不过的摆设。
他抬手,指关节在厚重的门板上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房内。
几秒钟后,房门被从里面轻轻拉开一道缝隙。
王医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白大褂,提着那个熟悉的黑色医疗皮箱,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专业,带着医生特有的疏离温和。
然而,当他看清门外肃杀的阵仗和翡云铮那张冰冷的脸时,镜片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平静。
“翡长官。”王医生的声音平稳,微微躬身致意,仿佛对门外的宪兵视若无睹。
翡云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王医生。
他没有回应王医生的问候,甚至没有看他第二眼,仿佛他只是空气。
他的视线越过王医生的肩膀,首首射向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