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边缘,安平贸易商行。
风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连街灯的光线都显得格外昏黄惨淡。
商行内部,密室。
吴世安肥胖的身躯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汗珠不断从油亮的额头上滚落。
他哆哆嗦嗦地打开隐藏在博古架后的暗格,露出一个冰冷的金属保险柜。
输入复杂的密码,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柜门弹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看似普通的紫檀木茶叶罐。
他颤抖着捧出茶叶罐,拧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比拇指略大的金属圆筒。
“天网”残片——
佐藤的命根子,也是他吴世安催命的符咒——
他刚将金属圆筒贴身藏进特制马甲的内袋,密室的门被急促敲响。
“老板!不好了!”心腹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外面…外面好多车!把前后门都堵死了!像是…像是税警和军统的人!”
吴世安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在地。
完了!佐藤大人的担忧成真了!对方果然盯上了这里!
“顶住!从密道走!”吴世安嘶吼着,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猛地扑向书房角落一个伪装成书架的暗门。
就在暗门打开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商行临街的厚重橡木大门被定向爆破炸得粉碎,木屑与烟尘弥漫。
“不许动!军统、税警办事!放下武器!!” 振聋发聩的厉喝伴随着冲锋枪上膛的金属撞击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行动!!!”
顾晚声冰冷如铁的命令通过加密频道,点燃了炸药的引信——
A队就像下山猛虎,从炸开的正门和侧翼窗户同时突入,深蓝色的制服在昏暗中如同涌动的怒涛,枪口喷射出愤怒的火舌,瞬间压制了商行内仓促抵抗的保镖。
“哒哒哒哒——!”
“砰!砰!”
子弹横飞,玻璃碎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税警队员训练有素,交叉掩护,精准点射,迅速清剿一层顽抗之敌,鲜血在昂贵的地毯上快速蔓延开来。
B队鬼魅般封锁了所有出口和后巷,他们占据制高点,狙击镜的十字线在黑暗中无声地移动,任何试图翻墙或从后门逃脱的身影,都被精准的火力压制或瞬间放倒,封锁线仿若铁桶。
C队像最敏锐的猎犬,死死咬住从书房暗门窜出的两辆黑色轿车,引擎发出疯狂的咆哮,轿车如受惊的野马,撞开后巷堆积的杂物,亡命般冲入雨夜。
“目标车辆!黑色福特!车牌尾号737!跟紧!咬死它!”山鹰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嘶吼。
数辆伪装成普通车辆的“断革”追击车引擎轰鸣,离弦之箭般在湿滑的街道上展开惊心动魄的追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在高速过弯时几乎倾斜。
子弹不时从逃亡车辆的后窗射出,打在追击车的引擎盖上迸出火花。
“妈的!甩不掉!”逃亡车辆的司机惊恐地看着后视镜中如同附骨之疽的追兵。
“去‘隐竹居’!快!只有佐藤大人能救我们!”吴世安在后座抱着怀里的“天网”残片,面如死灰地嘶吼。
D队的电子干扰车像张无形的巨网,强大的干扰波瞬间覆盖了目标车辆可能的通讯频段,逃亡车辆试图联系佐藤的无线电信号变成一片刺耳的忙音。
而顾晚声亲自带领的‘折樱’最精锐、最冷酷的‘暗星’小组,仿若出鞘的绝世凶刃,死死缀在C队之后。
他们的车性能更好,驾驶技术更精湛,在雨夜中飞驰如黑色的闪电。
顾晚声坐在副驾,深灰色的军装领口敞开,露出细长的脖颈,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比刀锋更冷的、嗜血的寒芒。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定前方亡命奔逃的尾灯,像锁定猎物的鹰隼。
追逐,亡命的追逐在豫城深夜的街道上演。
枪声、爆炸声、引擎的嘶吼、轮胎的尖叫,交织成一首残酷的死亡交响曲。
雨水混合着泥浆,溅在疾驰的车窗上,又被雨刮器粗暴地扫开。
前方的车辆慌不择路,疯狂地闯过红灯,撞翻路障,在狭窄的街巷中玩命穿梭。
“目标转向!朝法租界深处去了!方向…是‘隐竹居’!”山鹰的声音带着狂喜和凝重。
E队目标确认——佐藤的老巢——隐竹居!
“通知宋团长!目标锁定‘隐竹居’!请求法租界边缘武力接应!施压工部局!”顾晚声的声音冰冷如刀,下达命令的同时,右手己经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特制勃朗宁HP,枪身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暗星小组!准备强攻!”
隐竹居。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雨夜——
隐藏在竹林、假山、屋檐下的火力点瞬间喷吐火舌,密集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迎头泼向疾驰而来的追击车辆。
“噗噗噗噗!”
“暗星”的头车挡风玻璃瞬间被打成筛子,驾驶员闷哼一声,鲜血喷溅在方向盘上,车辆失控,狠狠撞在路边的石墩上,燃起大火。
“下车!散开!强攻!”顾晚声的声音在爆炸和枪声中依旧清晰冰冷,他踹开车门,矫健的身影猎豹般翻滚而出,躲过一串扫射而来的子弹,藏身于一处矮墙后。
“暗星”队员仿若黑色的潮水,瞬间散开,依托掩体,与庭院内喷吐的火舌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消音武器特有的“噗噗”声与日制武器的爆鸣交织,子弹打在青石、竹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碎屑纷飞。
顾晚声背靠矮墙,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眼神锐利如鹰,迅速判断着火力点分布。
“一点钟方向!假山后!机枪手!”
“十点钟!屋檐下!狙击手!”
“B组!烟雾弹!掩护!”
“A组!跟我上!目标!主屋!”
命令简洁如刀锋。
“嗤——嗤——!” 数枚烟雾弹划破雨幕,精准地落在庭院关键位置,浓密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冲!”
顾晚声闪电般第一个冲出掩体,身影在烟雾和雨幕中若隐若现,速度快得惊人,手中的勃朗宁HP连续点射。
“噗!噗!” 假山后刚刚探出身子的机枪手眉心和胸口瞬间爆开血花,颓然倒下。
“噗!” 屋檐下试图瞄准的狙击手被一枪爆头,从高处栽落。
他仿若死神降临,精准而高效地清除着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却又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决绝。
“暗星”队员紧随其后,火力全开,用精准的射击和默契的配合,硬生生在密集的火力网中撕开了一道血路!
主屋的拉门近在咫尺。
就在顾晚声即将破门而入的刹那——
“轰!!!”
一枚预先埋设在回廊下的诡雷被触发,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弹片和木屑碎石,如同死亡的飓风般猛然炸开。
顾晚声只来得及将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
“唔!” 左肩和左小腿外侧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灼热的弹片像烧红的刀子,瞬间割开了皮肉,鲜血如同泉涌,染红了他深灰色的军装和身下的雨水。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混杂着血水和泥泞的地面上。
“处长!!!” 身后传来队员惊骇欲绝的嘶吼。
剧痛电流般席卷全身,失血的眩晕感猛烈袭来。
顾晚声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浓重的血腥味,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住翻涌的黑暗。
他不能倒!
佐藤就在里面!
血债必须血偿!
他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撑起身体,拖着血流如注的左腿,踉跄着,一步一步,宛若浴血的修罗,撞开了主屋的拉门。
屋内,烛光摇曳。
佐藤健一枯瘦的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微型起爆器,身后是一个连接着导线的炸药包,而他的另一只手里,赫然捏着那个装着“天网”残片的金属圆筒。
吴世安像条死狗一样瘫倒在他脚边,胸口一个血洞,显然己被灭口。
“顾晚声!”佐藤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穷途末路的怨毒,“你赢了?!不!你休想得到它!也休想活捉我!我们一起下地狱吧!!”他狂笑着,拇指狠狠按向起爆器的按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顾晚声那双被鲜血和雨水模糊的、却依旧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佐藤按向按钮的拇指——
没有犹豫!
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超越生死的决绝!
他猛地抬起剧痛颤抖的右手。
那把沾满泥泞和血污的勃朗宁HP,枪口喷射出最后的、致命的火焰。
“砰——!!!”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枪响在爆炸的余音和激烈的交火声中突兀、致命的响起。
子弹精准无比地穿透了佐藤枯瘦的眉心,狂笑声戛然而止。
他眼中的疯狂、怨毒、不甘…瞬间凝固,按向按钮的拇指,距离起爆器只有不到一厘米,却永远地停在了那里。
眉心一点猩红迅速扩大,鲜血混合着脑浆,缓缓淌下。
他手中的微型起爆器和那个金属圆筒,“哐当”一声,无力地掉落在榻榻米上。
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染血的屋顶。
顾晚声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左肩和小腿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失血带来的冰冷和眩晕像巨大的黑幕,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看着佐藤倒下的尸体…
看着榻榻米上那个滚落的金属圆筒…
看着冲进来的“暗星”队员惊骇的脸…
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解脱的弧度,在他染血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勾起。
长官…
血债…
讨回来了…
这个念头闪过,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去——
“处长——!!!” 队员的嘶吼充满了惊恐。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有力的臂膀中…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混合着血腥味… 世界…归于沉寂…
豫城中心医院。
重症监护病房外,那压抑而漫长的煎熬似乎还在昨日。
走廊里,陈渝和严谨言依旧如同雕塑般守着。
突然——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带着巨大恐慌的脚步声和担架车轮的滚动声。
“让开!快让开!!”
“医生!急救!!顾处长重伤!!”
陈渝和严谨言猛地抬头,看到一群浑身是血和泥泞、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暗星”队员,正推着一副担架车,疯了一般冲过来——
担架上,顾晚声脸色惨白如纸,深灰色的军装被鲜血浸透了大半,左肩和小腿处缠着临时止血绷带,但鲜血依旧不断渗出,染红了担架布。
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像一只濒临破碎的妖狐。
而在一个队员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被血染红了一角的金属圆筒。
“处长!!!” 陈渝和严谨言瞬间魂飞魄散,扑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
重症监护病房内。
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而平稳的滴滴声,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病床上,翡云铮那如同蝶翼般、在苍白肌肤下投出淡淡阴影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被那走廊里传来的、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所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