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的深秋夜晚,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湿冷。
然而,位于城西的“百乐门”大舞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金色的光芒流淌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镶嵌着镜面的廊柱以及觥筹交错的宾客身上。
空气里混杂着高级香水、雪茄烟雾、香槟酒气和食物的馥郁香气,形成一种奢靡而躁动的暖流。
留声机里播放着最新流行的爵士乐,慵懒又带着挑逗意味的萨克斯风撩拨着人们的神经。
舞池里,衣着光鲜的男女随着节奏旋转、贴面、低语,裙裾翻飞,光影迷离。
这是一场由寒城商会做东,名为“共庆时和”的晚宴舞会,实则是一场大型的社交名利场。
政商名流、军界要员、社会贤达,甚至一些身份暧昧的“闻人”都齐聚一堂,在醉人的音乐和美酒中编织着关系网,交换着心照不宣的信息。
翡云铮的出现,如同一块冰冷的磁石投入温热的汤水,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蓝色呢子将官常服,肩章上的将星在璀璨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他没有佩戴过多的勋章,只在外套左胸口袋别着一枚小小的青天白日徽章。
他身姿挺拔,步伐沉稳,脸上带着一种惯常的、疏离而淡漠的神情,仿佛眼前的热闹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踏入这个浮华之地。
副官陈渝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神情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纷纷上前寒暄致意,翡云铮只是略略颔首,偶尔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一杯香槟,象征性地抿一口,并不多言。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精准地掠过一张张或谄媚、或敬畏、或带着算计的脸庞。
首到,他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和迷离的烟雾,定格在舞厅边缘靠近露台的一角。
顾晚声安静地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果汁。
他今晚没有穿军装,而是换上了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越发颀长挺拔。
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在舞厅暧昧的光线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听着旁边一位穿着洋装、打扮时髦的年轻小姐说话,嘴角噙着一抹礼貌而疏淡的笑意。
灯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轮廓,眉眼间的阴柔之美在西装革履的衬托下,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平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独特魅力。
他站在那里,像一幅精心装裱的仕女图,与周遭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吸引着暗中窥探的视线。
翡云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冰封般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发现猎物踏入预定轨迹的兴味悄然掠过。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继续应付着身边一位试图攀谈的银行家。
但他的注意力,始终有一缕牢牢地系在那个角落。
顾晚声敏锐地感受到了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他借着低头啜饮果汁的动作,眼睫微垂,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旁边那位小姐似乎对这位英俊沉默的年轻军官秘书颇有好感,还在热情地邀请他共舞。
顾晚声歉意地笑了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抱歉,李小姐,我不太会跳舞,怕踩到您的脚。”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舞池中央,掠过翡云铮的方向,又迅速收回。
一曲终了,新的舞曲前奏响起。
这一次,是探戈。
急促、性感、充满力量与诱惑的节奏瞬间点燃了舞池。
翡云铮恰好摆脱了身边的人。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径首朝着顾晚声的方向走去。
他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顾晚声看着那抹深蓝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白。
他身边的李小姐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有些紧张地噤了声。
翡云铮在顾晚声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形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自动降低了分贝。
“顾秘书,”翡云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音乐,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目光落在顾晚声脸上,如同冰冷的羽毛扫过。
“躲在这里喝果汁,是觉得我们寒城的舞会不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