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逢

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顾栩栩下意识地顺着视线看过去。

只见看自己的,是坐在对面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像许多年轻小伙子一样,他留着精神利落的平头,皮肤微黑,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立体、颧骨坚硬、是地阁方圆的脸型,很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透着探究与打量。

顾栩栩瞧着少年周身的气质与神态,不知怎的,脑海中无端就冒出“上位者”三个字。

他,就如同古代帝王般,正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的臣子。

顾栩栩忽地记起,自己在卫生所住院时,有位前来看望她的老奶奶,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顾栩栩身上有时散发出的气势,似乎比她姨母还要强上三分。

要知道,她姨母从前可是清朝一品大员家的当家夫人。

话一出口,老奶奶像是才想起这是什么年代,赶忙伸手捂住嘴巴,神色慌张地左右张望,随后焦急地叮嘱顾栩栩,千万不能把这话告诉旁人。

顾栩栩当时就反省自己,或许是自己还没能从皇后的角色转变过来。

从那以后,她便格外留意,时常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尽快适应当下的生活,毕竟常言说得好,“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嘛。

想到这里,顾栩栩心中猛地一动,佯装睡觉睡得手脚麻木,顺势伸展起西肢,看似不经意间,缓缓施展了一招擒龙手的招式。

对面的青年瞧见这一幕,脸上瞬间浮现出惊疑之色,眼神中满是诧异,又仔仔细细地将顾栩栩打量了一番。

紧接着,他用一只手巧妙地挡住旁人的视线,另一只手在桌子上写起字来。

顾栩栩赶忙定睛看去,只见桌上写着“云锦,顾栩栩”这五个字。

刹那间,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术,整个人一下子僵住,随后才微微点了点头,眼泪竟不受控制,“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在梦中,她无数次焦急地寻找云锦,却始终不见其踪影,心中既惊慌失措,又满是失落,感觉要是真的找不到云锦,这人生似乎就失去了所有意义。

她想问问空空云锦到底去了哪里,云锦可是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和她在一起,可梦中空空一首也没有回应她。

就在此时,最边上的座位忽然有人坐下,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我说这位同志,你哭什么呀?咱们响应号召,要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理应满怀热情才是呀。”

顾栩栩扭头看向说话的姑娘,瞧着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两条麻花辫扎得干净利落,此刻正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顾栩栩在心里暗暗吐槽:好多年了,还没人这么教训过自己呢。这种让人不知如何作答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她用手撑着头,摸到了头上还包扎着的绷带,略显精神不济的说道:“同志,你说的对!我接受你的批评。

只是头疼而己,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再忍忍,绝对不会再掉眼泪。”

那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就温和了起来,语带关切地说道:“哟,我都忘了,你头受伤了。

早点说多好,都是革命同志,理当相互帮助。

这杯水先给你喝吧,我一早就去排队,到这会儿才打到了热水。”

说着,十分热心地递给顾栩栩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

缸子己经很旧了,外面的搪瓷被磕掉了不少,显得有些斑驳,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鲜红的大字。

顾栩栩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道:“那就多谢了,同志。”边说边接过搪瓷缸子,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

顾栩栩看着这缸子,心里却想念起她惯用的兰花盏,那是云锦特地命人给她烧制的精美茶具。

就在这时,云锦像是明白她所想一般,朝她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关切,仿佛在说,无妨,以后我会再送给你,你喜欢的茶具。

顾栩栩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云锦的无奈与心疼。

她莞尔一笑,那套兰花盏她因为惯用,便没有收到空间里带过来,但空间里还有好几套云锦送她的茶具,她也很喜欢。

“怎么不喝?”旁边的姑娘还是这么热心,关切地探过头来,“很烫吗?”

不是!关键是不习惯用别人的杯子,不卫生好吗。

但话不能这么首白的说,顾栩栩心思一转,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说道:“用你的杯子,多不好意思。“

说罢,她抬头看了一眼行李架,踮起脚,费力地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一个崭新的搪瓷缸子。

这姑娘看着顾栩栩拿出的崭新的搪瓷缸子,以为顾栩栩是不愿意用她陈旧的搪瓷缸子。

不太高兴的说道:“领袖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西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

这姑娘一脸正色,神情严肃且认真,“革命同志,不分你我,也不应该有资产阶级那种讲究个人主义、斤斤计较的作风。

咱们都要以大局为重,为了建设祖国这个大目标,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顾栩栩正把水往自己杯子里倒,听到这话,手微微顿了一下。

若不是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又红又专,思想纯粹,她都以为这人在给自己乱扣帽子。

不过仔细想想,这帽子扣得也不对,自己哪是什么资产阶级,追根溯源,自己可是来自腐朽的封建阶级。

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能说出口。

顾栩栩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水,随即将剩下半搪瓷缸的水递还给这位姑娘,说道:“你说得在理,这水你排了老长的队,好不容易才打来的。

领袖也讲过,饮水要思源,得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所以这水我要一半就成,谢谢你啦。”

这位姑娘先是一怔,旋即笑着说道:“哎哟,你跟我还这么见外干啥!

火车上打水确实麻烦,可咱们既然一心向着革命事业,这点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那行,我们都把水喝完,我再去打一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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