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牛听了钱妮的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他心里清楚，下矿井就如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这些年与这家人相处，他己心寒透顶，彻底死心，实在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否则不知道他们还会对女儿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为了让女儿脱离苦海，他愿意冒险。
顾大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在上面添上自己承诺下矿井当矿工的内容，然后递给钱妮签字。
钱妮看完，咬牙冷笑：“行啊，顾大牛，算你有种！”
说着，她猛地夺过顾大牛手中的笔，在协议上歪歪扭扭签上名字，签完把笔和纸往顾大牛身上狠狠一扔。
顾大牛接住协议，看了看便小心收了起来，心里像放下一块大石头，松了口气。
这一纸协议，终于能让他和女儿摆脱这噩梦般的家。
钱妮凶神恶煞地瞪着顾大牛吼道：“顾大牛，从今天起，你和顾栩栩跟我们再没关系。
你要是在矿井出事，别指望我们会给你收尸！
还有，从现在起，不许你和那死丫头踏进我家门半步。”
说完，她露出恶毒的笑，转身就走。
赵有德和赵有珠从顾大牛手里一把夺过体检表，也紧跟着跑了。
顾大牛回到卫生所，走到顾栩栩病床前，见顾栩栩醒了，便把离婚协议给顾栩栩看。
他怕女儿担心，又在纸上写道：“别怕，到了地方给爸爸拍电报或写信，爸爸把工资都给你汇过去。”
当时顾栩栩迷迷糊糊，意识不清，一看到父亲要下矿井，清醒了几分，坚决不同意。
她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不住的摇头，眼中满是恐惧和担忧。
她知道矿井危险，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她不想失去父亲，一点儿都不想。
顾大牛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安抚她。幸运的是，顾大牛顺利离婚了，他下矿井的申请，也被领导拒绝。
领导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尤其是听力不好，下矿井太危险了。
顾栩栩听闻顾大牛申请下矿井被领导驳回，心中不禁暗自庆幸，觉得或许不用去冒这个险了。
原本压抑的氛围稍有缓和，顾栩栩的脸上也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
然而，这短暂的欢喜犹如昙花一现，很快就被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
钱妮竟然跑到市里革委会举报，一口咬定顾大牛身份来历不明，很可能是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或者成分有严重问题。
为了让举报更有“说服力”，她还向革委会交出一块怀表。
这块怀表看上去有些年头，表盖上刻着“顾清华”三个字。
在革委会，钱妮信誓旦旦的说，这块怀表是多年前她父亲钱利民在自家门口发现顾大牛时，从顾大牛怀里掉落的。
她还声称，顾大牛原本身份无人知晓，“顾大牛”这个名字是她父亲怕惹麻烦，另外给他取的。
在那个特殊时期，这样的举报和所谓“证据”，如同重磅炸弹，立刻引起革委会高度警觉。
革委会迅速派了个工作组，火急火燎赶到矿上展开调查。
顾大牛因为失忆，对自己过往毫无印象，根本无法解释怀表及自己的身份来历。
矿上其他人也确实说不清楚顾大牛的来历，只知道他多年前就来矿上工作了。
一时间，气氛陡然紧张，顾大牛仿佛置身风暴中心。
要不是矿上领导力排众议，极力保顾大牛，并强调他在矿上工作多年，一首勤勤恳恳，为人老实本分，从未有可疑举动，顾大牛恐怕当场就被革委会带走审查了。
即便如此，钱妮的举报还是产生了影响，革委会虽然暂时没有带走顾大牛，但还是决定对他进行“处置”。
最终顾大牛还是被调去矿井工作，成了一名矿工。
自从顾大牛与钱妮离婚后，钱妮便铁了心，死活不让顾大牛和顾栩栩再踏入家门一步。
顾大牛白天上班，晚上便在卫生所照顾顾栩栩。
父女俩以前的衣物全都在钱家，不能回去拿，无奈之下只能重新购置。
顾大牛只能提前支取工资去现买，然而，那时候物资极其匮乏，好多东西并非想买就能立刻买到的。
好在邻里和顾大牛的同事们都热心肠，听闻顾栩栩受伤和顾大牛家里的事，纷纷赶到卫生所探望，还带来了许多吃的用的，帮了父女俩的大忙。
这段时间，赵有珠倒是顺顺当当去当兵了，可顾大牛的忧虑却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浓重。
好几个夜晚，顾大牛都瞧见赵有德在卫生所周边，鬼鬼祟祟地来回晃荡。
顾大牛心里清楚得很，自打去年矿上越来越多的人夸顾栩栩长得标致，像朵花儿似的，赵有德看顾栩栩的眼神就慢慢不对劲了。
以前呢，因为顾大牛看得紧，顾栩栩自己也小心谨慎，而且她还是赵有德同母异父的妹妹，赵有德多少还有些顾忌。
但自从顾大牛和钱妮离了婚，这家伙就开始有点不知收敛，胆大妄为起来。
尤其是顾大牛白天得下到矿井去干活，只能把受伤的顾栩栩独自留在卫生所。
她一个女孩子家，还带着伤，怎么能应付得了赵有德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呢。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熬过了七天，顾大牛实在是放心不下女儿，心里琢磨着，再这么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儿，一定得让顾栩栩离开这个麻烦不断的地方。
于是，他决定送顾栩栩上火车，去下乡。
顾栩栩迷迷糊糊中，突然看到矿井里涌进大量的水，水流像猛兽般汹涌，矿井里一些人很快被淹没。
顾大牛听力不好，没听到有人在喊进矿道躲避，很快便被水流冲倒。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几次露出水面，却因不能说话，无法呼救，没人注意到他在水中。
顾栩栩心急如焚，想冲过去救父亲，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顾栩栩猛地惊醒，一摸额头，全是汗，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
顾栩栩扫视了周围一眼，是老旧的绿皮车厢，哐当哐当的摇晃着，车厢里蓝黑灰夹杂着军绿色，大多数人的衣服上都打着补丁，男人都是小平头，女孩子是齐耳的短发或者将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自然的垂到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