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食物：腊肉、腊鸭、肉松、一饼饼的面条……每一样在当下都不易得。
顾栩栩拿起一个布袋：“这是油茶面，加了盐的，开水一冲就能喝，顶饿也暖身体。”
她又拿出一个纸包和一个小陶罐：“这是奶糖，饿了，或是头晕眼花了，就含一颗。
这是炼乳，”她特意强调，“甜得很，但特别有营养。
这两样都需要放在阴凉干燥处，最好一两个月就吃完，不然放久了会坏，坏了就不能吃了。
还有一罐子蜂蜜，一罐子猪油。
您千万别省着，我们会想办法再寄，或是我们亲自送来。”
最后是衣物：两身崭新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里衣是柔软的细棉布，外衣则是耐磨的粗棉布，顾栩栩都选了这个年代比较普遍的蓝色，这是她按照这个年代人们最普遍穿的款式，最近一个月才做好的。
布鞋是厚实的千层底。“爸，衣服鞋袜该穿就穿，换季了我们再想法子给您捎来。
云锦一首记着您的脚码呢，您试试看合不合适？”
云锦连忙把鞋递给云国涛，帮他脱下脚上那双磨得不成样子的旧鞋，小心翼翼地把新鞋给他换上。
他站起来，在狭小的泥土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又抬起脚看了看，笑容满面的道：“合脚…很合脚。”
云锦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粮票，放在床上：“爸，这是五十斤粮票，您拿着，想法子换点细粮或者别的。
下个月我再给您寄二十斤来。一有空，我们就来看您。”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不是不想多给，只是这个年月，寄出的包裹不一定能到达收件人手上，丢包裹的事时有发生。
云国涛的目光缓缓扫过焕然一新的铺盖，堆在角落的食物和药品，还有儿子放在床上的粮票。
他喉咙滚动了几下，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嘴里反复低喃着：“享福了…真是享了儿女的福了…”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儿子儿媳，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去吧…别…别老惦记着我。”
他怕再看一眼，那强忍的泪水就要决堤，更怕自己会舍不得他们走。
云锦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对着父亲的背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沾上了尘土，他抬起脸，声音坚定而清晰：“爸，您好好的！只要您好好的，咱们就总有团聚的一天！大姐和大哥二哥那边，我会想办法联系。有什么事，我一定想办法告诉您！”
云国涛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堵塞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不舍。
云锦拉着顾栩栩，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小屋。
到了老宋家门口，云锦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老宋探出头，云锦迅速将五斤粮票和两双厚实的羊毛袜子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宋叔，我爸这边要是有什么急事，麻烦您给我发个电报。”
老宋推拒的手被云锦紧紧握住，两人无声地僵持了片刻，最终老宋叹了口气，默默将东西揣进了怀里最深的兜里，朝墙角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快走。
走出农场那低矮的土墙门，云锦忍不住再次回头。
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入冬前…说什么也得再来一趟。”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显漫长沉重。
父子离别的愁绪还未散去，身体的疲惫又层层叠压上来。
小站简陋得只有一个站台和一间低矮的砖房，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尘土和人体混合的复杂气味。
云锦和顾栩栩挤在人群中，警惕地护着随身的包袱——里面装着云国涛偷偷塞给他们的几个煮鸡蛋和几块干硬的杂粮饼，这是父亲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火车终于“哐当哐当”地驶来，人群瞬间涌动起来。
车门一开，人们便像潮水般向上涌去。云锦紧紧护着顾栩栩，凭借年轻和一股狠劲，硬是在混乱中挤上了车厢。
车厢里早己人满为患，过道、连接处甚至座椅底下都塞满了人和行李。
空气污浊不堪，混杂着汗味、脚臭味和煤烟味。
两人只能勉强在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找到一点立足之地，背靠着冰冷的铁皮车厢壁，随着火车的行进摇晃。
每一次停靠，都伴随着更严重的拥挤和喧闹。
两人几乎无法动弹，精神却高度紧绷，既要防备扒手，又要小心护着包袱里父亲的心意。
顾栩栩的脸色有些苍白，长时间的站立和浑浊的空气让她很不舒服。
云锦心疼地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稍作休息。
就这样在拥挤、嘈杂和疲惫中煎熬了不知多久，窗外熟悉的景象终于宣告他们回到了县城的火车站。
当双脚重新踏上相对坚实的地面，两人都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县城比劳改农场所在的偏远之地繁华许多，但物资依然紧张。
他们没有去火车站买回新源炼钢厂的票，云锦给顾厂长打了电话，请顾厂长派车到废弃砖窑处接他们。
从县城坐车回新源炼钢厂，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然后两人去了县供销社和副食品商店。
这个年月很多东西都需要票，他们手上的票也就只够买个暖水壶和两个铝制饭盒。
这些东西都是这个年月普通工人普遍用的。
两人刻意避开人流，沿着县城边缘一条堆着煤渣、少有人走的小路走去。
走到一处废弃的砖窑后面，确认西周无人后，他们迅速将刚采购的所有东西，连同从劳改农场带出来的包袱，一股脑地收进了顾栩栩的空间里。
紧接着，顾栩栩从空间里取出此行真正要带给顾厂长的“硬货”，以及给卫生所购买的中草药。
二袋子大米；二袋子麦面；两条油润红亮、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上等腊肉；两只风干得恰到好处、体型的熏兔子；两只表皮金黄、熏香扑鼻的熏鸡；一坛子高粱酒；一坛子枸杞酒；一坛子薏苡仁酒；一坛子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