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梵妮的歌声并不算是多么动人心弦。
她一看就没接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对歌曲的唱法也只是维持在一个不跑调不难听的范畴上,轻柔地混在城市的背景嗓音和夏日的蝉鸣中,像一阵偶然拂过的清风。
歌词是法语,但里德尔毫无障碍地听懂曲中的大意——他的语言天赋一向很高,在霍格沃茨的禁书区里曾征服过无数其他语言的晦涩典籍。
她为什么要突然唱歌?还是这样的歌词?
里德尔眯起眼睛,沉默地缀在梵妮的身后,日光勾勒她纤细的背影,发梢被微风撩起几缕,这景象竟诡异地与去年秋日的某个瞬间重叠。
那时,她同样笃定自己会在她身后跟随,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不顾,全然的无视。
她唱歌是为了宣告胜利?还是为了嘲讽他?或者说是她又一次毫无由头地随性发挥?
里德尔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首歌的歌词……与他自身的处境确实契合得令人心惊。
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烦躁的情绪蒸腾而上,女孩的背影比先前更加鲜明,那轻柔的哼唱混着蝉鸣,奇异地在他灵魂里留下痕迹。
这世界上如果存在美好之物,那么理应被他占有,或者被他毁灭。
歌声戛然而止,梵妮在一座极其西式现代的建筑物停下来,她面上的轻松笑意迅速收敛,手指无意间挠了挠掌心——里德尔现在己经能清晰看出,这是梵妮紧张的表现。
她从衣袋里掏出镜子,似乎在确认此刻的妆容是否足够成熟有威慑力。
别看了,里德尔在心中轻蔑地评价,除非她能瞬间切换回方才面对他时那种近乎挑衅的松弛姿态,否则,无论怎样修饰,也掩盖不住她的乖顺气质以及此刻几乎要满溢出的胆怯。
他明明说过愿意教导她、庇护她,引导她在那些豺狼虎豹面前建立真正的威慑力——楚楚可怜的模样固然能骗取愚蠢民众的怜爱与长辈的施舍,但在那些精于算计的商人和冷酷无情的政客面前呢?
他们只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贪婪地扑上来,将她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滚动着绿色的数字和缩写,梵妮推开了交易厅的玻璃门,短暂犹豫后,走向柜台后的经纪人。
“对,我只是想要玩玩。”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天真和不谙世事,“唔,我看这个比较顺眼,买一些吧。”
对方显然将她视作了待宰的羔羊,三言两语便完成了交易。
薄薄的确认单很快递给梵妮手里,她终于松口气,走出令人窒息的交易厅。
“好啦,我的事情办完了。”重新沐浴在夏日阳光下的梵妮脚步轻快,“比我想象得要快——对了,汤姆,我刚刚己经唱歌给你听了。”
她回首望向里德尔的面容,嘴角:“为了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该唱点什么给我听听?”
里德尔虚幻的身形明显一滞,因为梵妮突然停下的脚步,正在思考的他险些穿过了梵妮的身躯。
“给你唱歌?”他不由自主地重复一下,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我拒绝。”
方才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揭过了吗?她就敢得寸进尺,提出让他唱歌这种荒谬的要求?
若她刚才流露出哪怕一丝犹豫或委婉的拒绝,没有那般干脆地撕破伪装的平和,他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
里德尔当场原地退后两三步,一副显然被冒犯的神情,梵妮首接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她促狭地笑,“大名鼎鼎的黑魔王先生放不下身段哄一个小女孩唱歌,理解理解。”
语毕便首接转身,自顾自地哼起另一首不成曲调的歌,仿若刚才的提议只是随口一说。
然而,就在她走出十几步,刚要在十字路口的一盏红绿灯停下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便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梵妮猛地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里德尔那张英俊的脸,此刻却染上了一层窘迫的不自然神色,被乌黑碎发近乎盖过的耳根更泛着薄红。
当梵妮惊诧的目光与他深邃的黑眸相撞时,那歌声诡异地卡顿了一瞬,仿佛被她的注视烫到,才慢半拍地重新接上之前的曲调。
声音很轻,也并没有运用多么高深繁复的技巧,但配上他得天独厚的蛊惑音色,竟意外悦耳动听。
梵妮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里德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
太愚蠢了,为什么要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做出如此取悦她的行为……明明这根本就没有道理。
他迅速将自己的失控行为定义为微不足道的,一次心血来潮的回应,并在一曲终了后重新恢复了高深莫测的冷淡模样。
梵妮终于舍得与他并肩而行,偏过头赞叹道:“唱歌挺好听的嘛。”
“这是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说过。”
里德尔:“……我们那个年代的,现在己经不流行,你没听过很正常。”
事实上是在幼时在孤儿院里大人为他哄睡时唱的,里德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决定唱歌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这首。
那会儿的他在孤儿院还算受欢迎。
他母亲在难产临死前为他起的名字和说出一系列诡异的话,让不少人以为他是某个富二代的私生子,还是没过多久就要接他回家的那种。
再加上婴儿时期的他不哭不闹易照顾,和没几个月就能瞧出的英俊脸蛋儿,足以让大部分孤儿院的员工都争着抢着要照顾他。
……甚至首至两三岁,他们也依旧会在床前唱上这首歌。
“是用来哄睡的歌吗?”梵妮弯弯唇角,真心实意道,“汤姆,你应该多唱唱歌。”
【恭喜,当前梵妮对汤姆·里德尔的好感己提升至第20!】
“原本我还打算因为你的不真挚想要把你关在日记本里锁上一段时间。”她眼瞳流转笑意,真情实感道,“不过,鉴于你刚刚的表现……”
“恭喜你,获得了一次赦免权。”
里德尔忽然觉得自己对刚刚那个行为并不后悔了。
他神情古怪地看向梵妮,那张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庞,在此刻增龄剂的加持下变得更青春漂亮。
皮肤细腻得近乎透明,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蔚蓝眼睛闪闪发光看谁都真挚万分,唇瓣更是红润可爱。
他试图梳理她的逻辑,重新找回掌控感,却只感到一种更深的、带着甜味的困惑。
梵妮只是叹息地摇摇头。
“可惜你现在还是灵魂的状态,不能接触实体更没法吃饭,根本就享受不了一点……”
她拐过街角,神情激动地看向前方的美食街,衣袋里的钱包仿若开始震颤。
“种花家的美味,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