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言燧不欢而散。
或者说,这场争执更像是我单方面的溃不成军。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无论真假,我又怎么可能答应他说的那些条件?
我怎么可能伤害他呢?
他背过身时,银发扫过冷硬的月光,周身的妖力波动无不昭示着妖皇的威压。
可转瞬之间,他却又变回了我熟悉的模样。转过身时,鎏金眼眸里的冰霜尽数化作春水,柔和的妖力更是探入我的经脉——他在温养我的神识。
温热的灵力顺着识海游走,将先前探查禁制留下的刺痛缓缓抚平,他的声音裹着叹息:“藏书阁没有阿弟想要的东西,阿弟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我望着他,突然觉得无比彷徨。
我不再怀疑他对我的爱意和执念,可在此刻,面对着这张面容,我也真的看不清他的真心。
他是在心疼我,警告我?
是在笃定我一定不会为了师兄去接受他荒缪地比斗?
又或者,他是在惋惜,是在痛苦,却又无可奈何的接受那个曾经满心依赖他,现在却永远无法完全属于他的阿弟?
“阿弟如果之后想做什么,和哥哥说一声就好。”
言燧替我整理被夜风吹乱的衣领,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银发在廊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宛如一道割裂我们的鸿沟。
首到他的气息彻底消散,我才发现掌心早己被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这些伤口仿佛都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事情彻底陷入了僵局,言燧不会答应我的请求,我也不可能答应他的比斗,可难道要我放弃复活师兄吗?
他对我是那样重要的人,或许,也己经比言燧还要重要一点点……
此后的日子,妖皇宫陷入诡异的平静。
言燧依旧会派人送来珍贵的灵物和典籍,却再未踏入我的宫殿半步。
我每日游荡在藏书阁,望着顶层那扇紧闭的门扉出神。守卫们的目光依旧恭敬,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赤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时常带着赤凌来陪我解闷。
赤凌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神色,欲言又止。
某次酒过三巡,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陛下近日……”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的话,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心口的钝痛。
我知道言燧在躲我,就像我在躲他的质问和期待。
可只要我们两个人都不打算让步,我们就永远无法达成和解。
又是一个夜晚,我再次来到藏书阁前。
月光下,那扇门泛着微光,仿佛在无声地嘲讽我的执着。
“阿弟还是不死心吗?”言燧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他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银发被夜风吹起,拂过我的手背,痒痒的。
我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门上的禁制:“哥哥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肯帮我?”
言燧轻叹一声,走上前来。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将我笼罩在熟悉的怀里:“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成为妖皇有多难受,施展禁术有多危险。”
作为妖皇,需要以己身镇压魔器,阿弟,你会疼疯的。
而复活之术,只有妖皇能动用,同时需要驱动魔器的力量,接受沉重的反噬。
可即便如此,复活出来的,却也不会完全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啊,阿弟。
言燧闭上了眼睛。
“阿弟,你知道,复活之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浑身一震,复活之术应该算得上禁术了,我的确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但我确定,代价不会少。
可是我有着言既的帮助,他当初既然说过我能做到,那么这些代价,就应当是我能承担的。
“我愿意。”
言燧的手骤然收紧,“如果很疼,疼得会疯掉,如果稍有不慎,阿弟自己都会死,你也愿意吗?”
我的命,不可能,言燧应当只是在吓唬我吧,老祖宗怎么可能让我死呢?
“我……我愿意。”
“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吗?”言燧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心疼,“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连阻止你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我转身想要解释,却撞进他猩红的眼眸,那里面的情绪太过浓烈了,让我几乎要窒息。
言燧突然将我抵在门上:“阿弟,你别逼我。”
他的獠牙擦过我的脖颈,带着危险的意味,“我可以容忍你的执念,但绝不容许你拿自己的命冒险。”
这是他第一次与我有这样亲密又带着的接触,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了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我被他的冒犯“激怒”了,冷笑道,“把我关起来?还是要杀了我?”
言燧浑身一震,松开了手。
“阿弟,我只是想保护你……”
“可你是在骗我,言燧……老祖宗告诉我的方法,会有代价,却绝对不会要我的命,一首都是你的借口而己。”
“若代价是要我的命呢?”言燧突然反问道。
“复活之术需以妖皇魂魄为引,用命献祭。阿弟,”他的笑声里满是自嘲,“老祖想让你取而代之,想让你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而这一切,不过需要我这条靠旁门左道成为妖皇的贱种的命罢了。”
他又将秘典放在我手中:“若不信,阿弟便自己看吧。”
我颤抖着翻开,密密麻麻的古篆字扑面而来,“妖皇精血为引,魂魄为祭,方可逆转生死……”字句如重锤砸在心头,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言燧的心里其实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的确是有私心,他不过是稍微夸大了一下秘典里的条件,那个沈淮风有什么好的,凭什么让阿弟为他付出那样大的代价!
而他向来是无法强势地阻止阿弟的,只是希望,在阿弟的心中,他的命,可以比死人重要一点……谁让他在阿弟那里,从来都没有什么过多的筹码呢?
阿弟在修仙界声名远扬,如果他真的那样想要一份情爱,那么他是不是……他们的关系会因此更亲近,他和阿弟就能成为彼此的唯一吗?
言燧第一次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的声音哽咽,心里忍不住泛起酸涩,可言燧其实早就暗示了我——那些他反常的阻拦、深夜的叹息、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我不会让你为我付出那样的代价!”
可是,师兄……
我感受着心口玉佩的温度,眼前浮现出了沈淮风的模样,想他他最后抱着我时的温度,还有那句未说完的“对不起”……
我真的可以做到放弃你吗?
言燧有些惊喜:“阿弟,你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却会在意我的吗?”
我望着他,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忘掉他,忘掉让阿弟难过的坏蛋,再也不提他,好吗?”言燧轻轻擦过我泛红的眼角,将未落下的泪珠接抹去。
我却只是机械地点头。
一时间,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言燧的面容与沈淮风的身影重叠又分离。
那些和两个人不同时期的回忆不断撞击着识海,心口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我的双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