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的声音像片被风吹散的雪，轻轻飘进耳朵里。
我转身时，他正攥着衣角站在廊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蓝布衫的领口洗得发白，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上次巡逻时被丧尸抓的，当时他咬着牙没吭一声。
"顾先生。"他喉结动了动，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我...我想好了。"
我摸出兜里的纸条，是方才在活动室写的任务清单，边角被钢笔尖戳出个毛边。"清理外围垃圾，每天两次，标记丧尸活动区域。"我把纸条递过去，"完成这些，欠的物资算一半。"
他的手指抖了抖，接过纸条时指尖擦过我手背，凉得像块冰。"够吗？"他突然抬头，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灯泡还亮，"不够的话我还能多干，守夜、修门、搬煤——"
"够。"我打断他。
监控截图还在口袋里硌着，照片上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抱着他脖子笑，那是他藏在货架最里面的小铁盒里的。"先做好这些。"
他用力点头，指腹把纸条折出深痕，转身时脚步都轻快了些，影子在墙上晃成一团。
我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刚要回安全屋，车库方向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是生锈的铁门被推开的动静。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我缩了缩脖子，顺着声音望过去。
孙姐推着辆铁皮推车站在车库门口，车斗里堆着黄澄澄的罐头，最上面那箱贴着"午餐肉"的标签，铁皮边缘结着薄霜。
她穿件灰布袄，袖口沾着星点油渍，小美缩在她身后，扎着羊角辫的脑袋只露了一半，睫毛上落着雪。
"小顾。"她声音平静，像在说菜市场的菜价，"我知道你在找食物，我这儿还有最后一批存货。"
我快步走过去，推车的轮子碾过冰碴子，"咔嗒咔嗒"响。
最上面那箱罐头的铁皮有些锈迹，我伸手去搬，指尖碰到孙姐的手背——她的手比周强还凉，像块冻硬的馒头。"怎么不早说？"我问，"上次问你，你说只剩半箱。"
她低头替小美拢了拢围巾，毛线穗子扫过小女孩冻红的鼻尖："那会儿不敢。"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围裙，"现在...现在信得过你。"
小美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羊角辫蹭着我膝盖："哥哥，我们可以一起住在这里吗？"她仰着脸，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我妈妈说，这里有热乎的炉子，还有不会漏风的墙。"
我蹲下来，她的围巾上沾着奶香味，应该是早上喝的热牛奶。"当然可以。"我摸了摸她的头，发顶软得像团云，"等搬完罐头，让李婶给你煮碗热粥。"
孙姐弯腰搬罐头时，阿黄突然从安全屋门口窜过来。
这只流浪狗是三天前跟着我回来的，平时总爱趴在我脚边打盹，此刻却炸着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尾巴首挺挺竖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孙姐的背包——那是个藏青色的帆布包，搭在她手肘弯里，鼓囊囊的。
"阿黄！"我喝了一声，伸手去摸它的耳朵。
它却躲开我的手，前爪扒拉着地面，喉咙里的低吼更急了。
孙姐僵在原地，手里的罐头"当啷"掉在推车上，小美被吓哭了，扑进她怀里首抽噎。
"别怕别怕。"孙姐拍着小美的背，声音发颤，"阿黄许是认生..."
我盯着阿黄的眼睛。
它的瞳孔缩成细线，这是警惕到极点的模样——丧尸爆发前，我在宠物医院打过零工，知道狗对危险的嗅觉比人灵十倍。
我蹲下来，顺着它的脊背摸下去，指尖碰到它后颈的毛，硬得像针。
"孙姐，"我抬头，"能把背包给我看看吗？"
她的手在小美的背上顿住了。"包里...包里是小美的换洗衣物。"她扯出个笑，"小孩的毛衣，还有半块桂花糖。"
"让我看看。"我没动，声音放得轻，"阿黄从来没这样过。"
她沉默了片刻，慢慢解背包带。
拉链"刺啦"一声，我瞥见里面叠着件粉色毛衣，还有个铁盒——不是装糖的，是药店卖的密封药瓶。
我伸手抽出来，玻璃上蒙着层灰，标签被撕得只剩半角，隐约能看见"ZETA"几个字母。
瓶口刚打开条缝，一股腥甜的气味涌出来，像腐烂的草莓混着铁锈。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高危化学物质，成分疑似泽塔病毒变异体，请确认是否没收。"
我捏紧药瓶，指节发白。
孙姐还在哄小美，手一下下拍着她后背，动作机械得像钟摆。
小美抽噎着啃她的围巾角，眼泪把蓝布洇出个深色的圆。
"孙姐。"我把药瓶揣进兜里，"这药哪来的？"
她的手指在小美背上停住了，抬头时眼睛亮得反常："楼下张叔给的，说能防感冒..."
"张叔三天前被丧尸拖走了。"我打断她，"他的尸体我埋在东边的杨树下。"
她的脸"唰"地白了，怀里的小美还在抽噎，抓着她衣角的手慢慢松开。
阿黄又低吼了一声，蹭着我的腿，温热的鼻息喷在我手背上。
雪越下越大了，飘进车库门，落在孙姐的灰布袄上，落在小美的羊角辫上，落在那箱没搬完的罐头上。
我望着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超市看见的——她藏在货架最里面的不是罐头，是半箱这种药瓶，当时我以为是维生素。
"你到底是谁？"我低声说，手里的药瓶硌得掌心生疼。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小美的抽噎声突然拔高，她低头去哄，发梢垂下来遮住了脸。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吹得推车上的罐头标签哗哗响，有一张被吹起来，飘到我脚边——是"泽塔生物科技"的物流单，发货日期是丧尸爆发前三天。
安全屋的门"吱呀"开了，李婶端着个搪瓷杯出来，热气在她花白的发间缭绕："小顾，水晾温了——"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孙姐，扫过我兜里鼓起的药瓶，扫过阿黄炸毛的脊背。
雪还在下，越下越急。
我望着孙姐怀里缩成一团的小美，又低头看了看兜里的药瓶。
系统提示音还在响，一下一下，像敲在脑壳上的锤子。
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