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在窗台上发出最后一声垂死的嗡鸣时，林野正用膝盖顶着赵胖的后背。
“往左！左边那个掩体！你他妈是眼瞎还是手残？”他的声音裹着汗水砸在耳机上，屏幕里的虚拟战士刚被爆头，鲜红的“DEFEAT”占满整个显示器。赵胖的胖脸在蓝光里皱成一团，圆框眼镜滑到鼻尖：“怪我？你掩护呢？刚才那波要是你扔个烟雾弹——”
“少废话，再来一局。”林野扯掉耳机，随手抓过桌角的冰镇可乐灌了一口。窗外的蝉鸣突然断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他瞥了眼手机，晚上十点半，屏幕右上角的WiFi信号满格，4G图标安稳地待在角落——这是2042年6月10日，高考结束的第三天，对刚撕掉三年模拟卷的他们来说，世界理应是由冰镇饮料、无限续航的游戏和永远刷不完的短视频组成的。
赵胖己经重新开了房间，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最后一局啊，我妈说十二点前必须回家。”他的T恤被汗浸湿，贴在圆滚滚的肚皮上，“说真的，等成绩出来，不管考上啥，咱都得去吃顿好的，就你家楼下那家烧烤——”
话音未落，显示器突然黑了。
不是游戏闪退的黑屏，是连电源指示灯都熄灭的彻底黑暗。空调的冷风戛然而止，闷热像潮水般瞬间涌回房间。林野下意识摸向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连关机提示都没有留下。
“我操？跳闸了？”赵胖的声音在黑暗里发懵，紧接着是摸索台灯开关的咔哒声，“不对啊，楼道灯也没亮。”
林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窗外的世界被一层诡异的红光笼罩着。不是晚霞的暖红，是像新鲜血液稀释后的、透着冰冷质感的绯色，粘稠地悬浮在半空中，连路灯的光晕都被染成了血色。小区里的灯全灭了，远处的写字楼、街道、甚至几公里外的电视塔，都陷入了死寂的黑暗，只有这无声的红雾，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整座城市罩在里面。
“那是什么？”赵胖凑过来，声音发颤，“火灾？还是……化工厂爆炸？”
楼下传来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脆响，还有人在大喊“手机没信号”“停电了”。林野摸到桌角的望远镜（他爸以前搞气象观测留下的），调到最大倍率看向小区门口的超市——平时这个点还亮着灯的便利店，此刻黑压压一片，隐约能看到人影在里面推搡、抢夺，有人举着不知道从哪摸来的钢管，砸碎了玻璃柜台。
“不是意外。”林野放下望远镜，指尖有点发凉，“全市都断电了，而且这雾……太奇怪了。”
他转身翻出床底下的工具箱——这是他的宝贝，里面塞满了拆下来的旧手机零件、改装的充电宝、还有一架自己攒的无人机。他迅速把无人机的电池装上，开机键按下去，指示灯闪了两下，竟然还能启动。
“还能用！”赵胖眼睛一亮，“飞出去看看？”
无人机从窗户缝隙钻出去，镜头传回的画面让两人沉默了。血色雾气里，小区的主干道上，有人背着包疯跑，有人跪在地上哭，而在绿化带旁边，一个穿着睡衣的阿姨正被什么东西撕咬——那东西体型像只大猫，但动作快得离谱，尾巴扫过的地方，灌木枝咔嚓断成两截。
“是……张阿姨？”赵胖认出那是三楼的住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猫……是楼下那只流浪的三花？”
林野死死盯着屏幕。那只“猫”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嘴角挂着涎水和血丝，爪子比正常猫咪长了一倍，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它咬着张阿姨的胳膊甩动，而张阿姨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锁门。”林野突然说，声音冷静得不像他自己，“把所有能堵门的东西都搬过来。”
赵胖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两人合力把书柜推到门后，又搬了两个床头柜顶上。做完这一切，两人都喘着粗气，靠在墙上看着彼此，额头上全是冷汗。
“林野，”赵胖咽了口唾沫，“这到底是……世界末日了？”
林野没回答，他正拆开无人机的电池，把里面的电芯取出来，和几个旧充电宝的电芯重新组合。“我不知道，但现在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动作很稳，“手机没电，外面不安全，我们得弄个能长时间供电的东西，至少保证对讲机能用。”
他的对讲机是改装过的，用的是老式无线电频率，理论上不依赖基站也能短距离通讯。正摆弄着，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林野？赵胖？你们在家吗？”
是苏晓晓。
林野和赵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林野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问：“是晓晓？怎么了？”
“我爸妈不在家，我家灯灭了，手机也坏了，外面好吵……我有点怕。”苏晓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听到你们这边有动静，能让我进来吗？”
林野看了眼赵胖，赵胖立刻点头。两人费力地挪开一点柜子，拉开门。苏晓晓站在门口，高马尾有些散乱，白色的连衣裙上沾了点灰尘，眼睛红红的，但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粉色的急救包。
“我……我看网上说停电时要准备急救用品，就带上了。”她看到屋里的狼藉，还有窗外的红雾，嘴唇动了动，没再多问，只是小声说，“谢谢。”
“先进来再说。”林野把她拉进来，重新堵好门，“你家有没有吃的？我们这边只剩点零食了。”
“我家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还有几瓶矿泉水。”苏晓晓说，“但我不敢回去拿，刚才下楼想看看情况，看到……看到有人抢东西。”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单元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抓挠声。赵胖吓得差点坐到地上，苏晓晓也往林野身后缩了缩。
“别怕，单元门是铁门，没那么容易撞开。”林野强作镇定，但手心己经全是汗。他突然想起什么，走到窗边，对着楼下喊：“陈叔？陈叔在家吗？”
陈叔是住在一楼的退休工程师，平时总在楼下摆弄他那些旧零件，跟林野很聊得来。喊了几声，楼下传来微弱的回应：“小林？是你吗？别出声，锁好门！”
“陈叔没事。”林野松了口气，回头对赵胖和苏晓晓说，“我们现在有三个人，加上陈叔，得想办法联系上，至少知道彼此的情况。”
他把刚改装好的对讲机调到一个固定频率，递给赵胖：“你守着，试试能不能收到陈叔的信号。晓晓，你那个急救包能给我看看吗？”
苏晓晓把急救包递过来，里面东西很全：碘伏、纱布、棉签、创可贴，还有一小瓶酒精。“我妈是护士，她教过我一点急救知识。”
林野点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浓的红雾，想起了父亲临走前给他留的那个笔记本。当时父亲只是说“里面有些工作笔记，也许你会感兴趣”，他随手翻了翻，全是些关于“异常粒子”“大气折射率异常”的公式和图表，觉得枯燥就扔在了书架最上层。
现在想来，那些笔记里提到的“粒子浓度过高可能导致电子设备失灵”“大气呈现异常颜色”，似乎正和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上。
“怎么了？”苏晓晓注意到他的表情，轻声问。
林野摇摇头，暂时没说笔记本的事。“没什么。”他指了指对讲机，“先等赵胖联系上陈叔，我们得搞清楚，这该死的红雾，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散。”
窗外的红雾越来越浓，己经看不清五十米外的景象。楼下的撞击声还在继续，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林野靠在墙上，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赵胖和强装镇定的苏晓晓，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那个可以靠手机和网络连接世界的时代，可能真的在这个高考结束的午夜，彻底断网了。
而他们这些刚走出考场的少年，还没来得及规划暑假，就被扔进了一场毫无准备的生存考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