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地下深处,特殊隔离分析室。
空气冰冷得,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通风系统单调的嘶嘶声。惨白刺眼的光线从无影灯流泻而下,聚焦在中央操作台上那个被多重能量力场束缚着的物品上。
那正是从东京塔顶带回来的菱形水晶装置的核心——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幽暗的黑色晶石。它悬浮在特制的反重力约束场中,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的紫黑色能量纹路。最核心处,一点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晕,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带动着晶石周围的空气产生微不可查的涟漪。一股若有若无、却深沉如渊的冰冷能量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持续不断地从它内部散发出来,让周围精密传感器的读数屏上,代表能量辐射的曲线顽固地维持在高位。
一条薰、五代雄介、泽渡樱子、榎田光以及几名核心研究员,隔着厚厚的防爆观察窗,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这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晶石。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当时,那个穿着黑袍、像祭司一样的家伙,”五代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回忆的沉重,打破了压抑的寂静。他指着晶石,“就跪伏在由这个晶石驱动的整个装置前面,用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非常古老晦涩的语言不断吟唱。它的双手按在装置的能量传导板上,全身的能量波动都汇聚向这块石头……像是在进行某种……唤醒或者献祭的仪式。”
榎田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她的脸色异常难看:“能量读数……非常诡异。它内部的能量结构极不稳定,像是被强行压缩和束缚住的活火山。如果……”她深吸一口气,指着屏幕上一条代表能量逸散的、不断攀升的红色曲线,“如果内部的平衡被外力打破,或者受到特定频率的能量冲击……它蕴含的能量一旦瞬间释放出来……”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干涩,“……足以将半径五公里内的区域夷为平地。其能量辐射残留,更会带来难以估量的长期生态灾难。”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观察室内的每一个人。夷为平地……生态灾难……这些词语带来的重量,让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但奇怪的是,”樱子皱着眉头,仔细查看着晶石表面那些缓慢脉动的紫黑纹路,“根据现场残留的能量痕迹和五代君的描述,那个古朗基祭司当时显然没有选择首接引爆它。它似乎……更执着于完成那个仪式。这个仪式,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看向五代,“它有没有试图用晶石的力量攻击你?”
五代摇了摇头:“没有。它似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维持仪式和防御我的攻击上。首到最后被我打断,它才显得极其愤怒和绝望。”他回想起那个祭司古朗基被踢下高塔前那充满怨毒的眼神。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比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更可怕的是什么?是一个威力巨大、却不知为何被精心保管、并试图用于某种未知仪式的炸弹。这份未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五代,”一条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五代,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关于紫眼空我,还有B1号(玫瑰女)和他们带来的那些古朗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昨晚的合作……”他斟酌着用词,“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还是……”
五代迎上一条薰的目光,脸上那惯常的阳光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见的、混合着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认真。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
“目前来看,可以合作。他们……玫瑰女和她带领的那部分古朗基,与昨晚袭击东京塔、以及之前出现的那个白衣女人代表的势力,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互相敌对的古朗基部族。”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语言,“根据玫瑰女透露的信息,那个白衣女人的部族,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另一个部落,因为某种原因,同样是被‘封印’的存在。它们的力量体系……似乎更诡异。这次突破封印,显然是为了更大的图谋。”
他再次停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观察窗内那块散发着幽光的黑色晶石上:“至于紫眼空我……”五代的声音低沉了一些,“玫瑰女说他是当时的另一位‘超远古时代的战士’。他的力量本源,似乎与我们熟知的空我腰带同源,但……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和某种变故,变得……非常不同。哥莱姆对他有特殊的反应,似乎能为他提供某种……稳定或者修复。”
五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众人尤其是樱子和一条薰那充满探究的目光。他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腹——那个曾经重伤的位置。虽然动作很轻,但那份刻意为之的停顿,以及那瞬间流露出的、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清晰地落入了一条薰的眼中。
他隐瞒了什么。一条薰心中笃定。关于紫眼空我的真实身份,关于那个“超远古战士”的具体含义,关于玫瑰女部族的真正目的,甚至关于他自己腰带的状况……五代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
东京湾深处,一座早己废弃、被海水侵蚀得锈迹斑斑的巨大船坞仓库。
月光从高耸屋顶的破洞中惨淡地洒下,照亮仓库中央一小片区域。
紫眼空我(全能形态)盘膝坐在地上,赤红的铠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沉寂。他微微低着头,紫色的复眼紧闭,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紫色光晕。那光晕并不稳定,时而明亮,时而又变得极其黯淡,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挣扎扭曲的黑色纹路。
哥莱姆那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石像身躯,静静地悬浮在紫眼空我的正上方。它通体流淌着如同熔岩般的暗金色能量纹路,此刻,这些纹路的光芒正汇聚成一道凝练的、温暖而厚重的金色光柱,如同实质般笼罩在紫眼空我的头顶,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光柱与紫眼空我体表那微弱挣扎的紫色光晕交融在一起,似乎在努力抚平他体内某种狂暴不安的力量。
玫瑰女(B1号)站在不远处的一根巨大锈蚀钢梁的阴影下,深色的风衣让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狭长冰冷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监控器,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光柱中紫眼空我的状态。在她身后不远处,三个形态各异的古朗基身影如同忠诚的石像般伫立着——鱼人种、穿山甲种、幽灵种。它们同样沉默,但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仓库的每一个黑暗角落,散发着无声的威慑。
仓库里只有哥莱姆能量输送时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远处海水拍打船坞的潮汐声。
许久,哥莱姆体表的熔岩纹路光芒缓缓减弱,笼罩着紫眼空我的金色光柱也随之消散。
紫眼空我体表那微弱挣扎的紫色光晕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仍然显得异常虚弱。他缓缓抬起头,紫色的复眼睁开,虽然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狂暴和混乱,多了一丝深深的疲惫。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覆盖着铠甲的手指微微蜷缩。
玫瑰女无声无息地走到光柱消失的地方,站在紫眼空我面前。她俯视着他,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情绪。
“这次的仪式被空我破坏了,能量核心也被林多(人类)带走。”玫瑰女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用的是古朗基语,“‘丁香’(指白衣女)和她的爪牙们,应该能安分几天。但……”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我们时间不多。‘她’的力量正在复苏,侵蚀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那三个沉默的古朗基战士,命令道:“立刻联系所有残存的、还能响应‘古老盟约’的族人!让他们向指定的坐标点集结!隐匿行踪,避免无谓的冲突!”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意,“……同时,严密监视‘丁香’部族的动向。一旦发现落单者……格杀勿论!不能再让它们有机会进行下一次仪式,更不能让它们有机会伤害到……”
玫瑰女的目光再次落回盘膝调息的紫眼空我身上,那冰冷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波动,最终化为彻底的决绝。
“……他。”
深夜。东京湾某处僻静的海滩。
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繁星倒映在海面上,与夜空的星辰交相辉映。
五代雄介和一条薰并排坐在冰冷的沙滩上,望着漆黑深邃的大海。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衣襟,带着咸腥和凉意。没有警笛,没有爆炸,只有这份难得的、带着沉重心事的宁静。
一条薰沉默了很久,手中的烟己经燃到了尽头,他才缓缓将烟蒂按灭在身边的沙子里。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五代。月光下,五代侧脸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五代,”一条薰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如同此刻的海浪,“那天……你是怎么受的伤?”他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在码头……玫瑰女带走你之前。”
五代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依旧望着大海,沉默了几秒钟。海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我的腰带……”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易察觉的苦涩,“还没有完全恢复。两年前和达古巴的最终决战……代价太大了。灵石的力量陷入了深度的沉寂,这两年……它只是在缓慢地自我修复。”他抬起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位置,“现在……我无法完全调动它的力量,更达不到……‘究极’的层次。”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天在东京湾附近我遭遇了伏击。不是普通的古朗基。”五代的声音凝重起来,“一个……穿着类似未确认生命体46号(将军)那种风格白色衣袍的家伙。但气息……完全不同。更加冰冷,更加……空洞。像是被某种力量完全支配的躯壳。”
五代转过头,看向一条薰,月光照亮了他眼中残留的心悸:“它的力量……强得可怕。速度、防御、能量强度……都远超我遇到过的任何对手。我被迫强行进入‘惊异全能’形态……”他苦笑了一下,“那几乎榨干了我腰带里勉强恢复的那点力量。但即使这样……也只是勉强支撑。”
他的语气变得沉重:“那场战斗……很短,但极其惨烈。我的攻击很难对它造成有效伤害,而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一种……诡异的侵蚀感,仿佛在试图污染腰带的力量本源。最后……它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能量攻击,贯穿了我的防御……”五代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腹,“我也在那一刻,将惊异全能形态下所有的力量,凝聚在拳头上,给了它心脏位置一记重击。”
五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剧痛和脱力:“我们……算是两败俱伤。它被击退,似乎也受了不轻的创伤。而我……趁着它被击退的瞬间,用最后的力量跳进了海里……才勉强逃过一劫。”他看向一条薰,眼中带着后怕和一丝庆幸,“后来……就是玫瑰女找到了我。”
海风呜咽着吹过沙滩,带来更深沉的寒意。一条薰沉默地听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穿着类似达古巴服饰、却更加强大诡异的敌人?连惊异全能形态下的五代都只能惨烈地两败俱伤?这份情报,比那块黑色晶石带来的威胁,更加冰冷刺骨。
不安的阴影,如同此刻海面上弥漫的夜雾,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