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如同一块沉重的、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包裹着沈炼租住的旧公寓楼。空气粘稠得几乎凝滞,一丝风也无,只有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透进一丝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室内简陋家具的轮廓。
汗水无声地从沈炼的鬓角滑落,滴在他盘膝而坐的旧床单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沉重,仿佛要将这浑浊空气里的某种无形之物强行纳入体内。
灵气,这个在另一个世界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的能量,此刻却缥缈得如同指间流沙。
每一次尝试,意识沉入那片曾经熟悉的浩瀚星海,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粘稠的黑暗。
仿佛沉入冰冷的海沟,西面八方传来的唯有沉重的压力,挤压着神经,碾磨着意志。徒劳感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疲惫。这具身体,这方世界,都在顽固地拒绝着他。
就在那疲惫感即将把他彻底拖垮的瞬间,声音出现了。
不是脚步声。那是一种极其粘腻、极其缓慢的湿漉漉的拖拽声,像是什么沉重、浸透了水的东西,一下一下,蹭在走廊老旧粗糙的水泥地上。
“滋啦……滋啦……”
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阴冷质感,清晰无比地刺入沈炼的耳膜。紧接着,一种更加细微、更加难以捕捉的声响渗了进来——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像是女人极力压抑、却又无法完全抑制的啜泣。
“呜……嗯……”
声音的来源,就在门外。如此之近。
几乎在第一个“滋啦”声传入耳道的同一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般顺着门板底下那道狭窄的缝隙,无声无息地蔓延进来。这股寒意不同于深秋的凉风,它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阴湿感,瞬间攫住了沈炼的脚踝,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猛蹿。
沉睡在神经末梢、烙印在骨髓深处的战斗本能,在千分之一秒内轰然苏醒!盘坐的身躯猛地绷紧,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肌肉纤维在皮肤下瞬间虬结隆起,蓄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眼中最后一丝因打坐失败而产生的疲惫和迷茫瞬间被彻底撕碎、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原寒风的锐利锋芒。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对侵入领地的、带着明确恶意的未知能量体产生的本能排斥与高度警惕。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被激活了核心程序——无声无息,身体重心下沉,整个人己如一道贴地的阴影,瞬间滑至门后,背脊紧贴着冰凉粗糙的墙壁。
皮肤下的肌肉在瞬间的爆发后并未松弛,反而呈现出一种铁块般的硬度,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如弓弦。他侧过头,右眼精准地贴上了门板上那个小小的猫眼孔洞。冰凉的金属圈刺激着眼眶皮肤。走廊的景象透过那微凸的鱼眼镜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变形感映入眼帘。
昏黄、闪烁不定的声控灯光下,狭窄的走廊一览无余。剥落的墙皮,斑驳的污迹,对面紧闭的、油漆剥落的铁门……空无一人。视野所及,只有被灯光拉得变形扭曲的、空空荡荡的狭长空间。
然而,那声音——湿漉漉的拖行声和压抑的啜泣——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它们顽固地存在着,仿佛就紧贴着这扇薄薄的门板之外。甚至能感觉到那声音源头的细微震动,正透过门板,微弱地传导到沈炼紧贴着墙壁的肩胛骨上。
沈炼的呼吸在刹那间屏住。胸膛不再起伏,心跳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到最低频率,血液奔流的声音仿佛也消失在耳际。
他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极度凝练地、小心翼翼地穿透门板,向外探去。这力量微弱得可怜,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就会熄灭,远不及他前世念动间覆盖整个战场的磅礴感知。
他艰难地捕捉着,过滤掉老旧建筑本身的呻吟和远处城市的噪音,在门板外那片粘稠的阴冷气息中艰难地搜寻。
有了!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被他捕捉到了。
那波动充满了痛苦、怨恨、冰冷刺骨的绝望,以及一种非人的空洞感。怨念。纯粹的、被某种巨大痛苦扭曲后的精神残渣。
它并非像他前世遭遇过的那些强大厉鬼那样,带着清晰而狂暴的攻击意图,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濒临溃散的弥留低语,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飘荡、呻吟。
危险等级:低。能量强度:微弱且混乱。攻击性:暂未显露。
沈炼眼中的锐利锋芒并未消退,但紧绷如铁的肌肉线条,却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分。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计算机,瞬间从庞大的记忆库中调取出相关的信息碎片——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一个法医的、浸染了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冷静知识库。
“可能一:老旧管道系统。尤其是楼下或隔壁的废弃排水管,因水压变化或结构老化,在深夜特定时段产生异常共振,声波通过墙体传导扭曲变形。” 法医解剖刀般精准的分析开始在脑中回响。
“可能二:建筑结构问题。近期阴雨连绵,墙体受潮霉变严重,内部结构应力变化导致细微变形,挤压摩擦发出异响,类似木材受潮后的‘呻吟’。”
“可能三:声学现象叠加。风声通过特定破损的窗缝或通风口,与走廊本身狭窄空间的混响特性结合,形成类似人声的啸叫或呜咽。”
“可能西:极端环境下的感官错觉。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打坐失败后的疲惫)加上深夜孤寂环境,在极度安静时放大背景噪音,引发听觉皮层错误解读。”
“可能五:次声波影响。某些特定的机械振动或环境低频噪声(如远处地铁经过),低于人耳可听范围,但能引发生理不适,诱发焦虑和恐惧感,进而‘脑补’出危险声音。”
“可能六:集体心理暗示(群体性癔症)。近期若有类似传闻在楼内流传,或某种共同的环境诱因(如某处持续低频噪音源),导致部分住户产生幻听,进而相互强化暗示,形成‘闹鬼’共识。”
“可能七:个体感官异常。排除以上所有环境因素后,需考虑自身是否存在因近期高强度精神压力、睡眠剥夺或未察觉的轻微神经病变导致的幻听。”
逻辑链条清晰、严密、冰冷,一条条科学解释如同坚固的堤坝,试图阻挡那门外渗透进来的、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气息和诡异的声响。
他强迫自己的理性思维,死死地压住心底那一丝因“怨念”感知而掀起的、小小的、不科学的涟漪。那只是幻觉,是疲惫大脑在异常环境下的错误投射。他反复告诉自己。
门外的声音并未停止。湿漉漉的拖行声依旧缓慢地、粘腻地蹭着地面,仿佛一只巨大的、垂死的鼻涕虫在蠕动。啜泣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绝望感,在死寂的走廊里幽幽回荡,固执地穿透薄薄的门板。
必须做点什么。
沈炼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昏暗的室内。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探出手臂,手指精准地“啪”、“啪”、“啪”连按三下!书桌旁那盏老旧的台灯、天花板上惨白的吸顶灯、还有卫生间门口那盏功率不大的壁灯,瞬间全部被点亮!
刺眼的白光如同灼热的熔岩,毫无预兆地、狂暴地倾泻而出,瞬间充满了狭小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驱散了所有暧昧的阴影,将简陋的家具、剥落的墙皮、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照得纤毫毕现。这强光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蛮横,带着一种近乎物理性的冲击力。
就在这光芒爆发的同一刹那——
门外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拖行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那断断续续、如同鬼魅呜咽般的啜泣声,也如同被烧断的琴弦,瞬间断绝!
死寂。
一种比之前更为彻底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猛地降临。只有几只被骤然强光惊扰的飞蛾,还在灯罩旁徒劳地扑打着翅膀,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反而更衬得这寂静无边无际,深不见底。
沈炼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如同一尊凝固在门后的雕像。他甚至没有立刻去重新贴上猫眼查看。冰冷的墙壁紧贴着他的后背,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清晰的凉意。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内,那颗被强行压制许久的心脏,此刻正沉重而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带着一种异常清晰的回响,撞击着他的耳膜。
那骤然爆发的灯光,似乎并非仅仅是驱散了黑暗。在灯光亮起的瞬间,他仿佛感到体内深处,某种沉睡了太久、几乎被遗忘的、极其微弱却异常灼热的东西,极其短暂地跳动了一下。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却带着一种与门外那阴冷怨念截然相反的特质——一种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如同炽热熔岩核心般的光明与灼热感。阳气?破邪?这些早己被他归入前世神话词典的词汇,此刻却带着冰冷的现实感,猛地撞进了他的思维。
门外的死寂持续着。
沈炼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地离开了紧贴的门板。他没有再去查看猫眼,也没有试图开门。
他沉默地走到房间中央,脚步无声,然后逐一关掉了台灯、壁灯,只留下天花板那盏最亮的吸顶灯,惨白的光线冷酷地统治着整个空间
。他没有再看那扇门一眼,径首走到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边,掀开薄被,躺了下去。
脊背接触到硬板床的瞬间,身体似乎才彻底放松下来,但精神深处那根弦,却绷得前所未有的紧。
他平躺着,睁着双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在惨白灯光照射下格外清晰的一片片霉斑和水渍。
那些斑驳的痕迹扭曲蔓延,在过于明亮的光线下,竟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形态,像一张张无声尖叫的脸。
那湿漉漉的拖行声,那绝望的啜泣,那冰冷刺骨、如同跗骨之蛆般渗透进来的阴气……还有灯光亮起时,那瞬间被“驱散”的异响,以及体内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灼热悸动……
一条条冰冷、坚固、由现代科学知识构筑起来的逻辑堤坝,在这赤裸裸的、无法解释的现实冲击下,终于无可挽回地崩塌了。
堤坝碎裂的声响,仿佛就在他的颅骨内轰鸣。
这个世界……这个看似平凡、遵循着物理法则运转的世界,其平静的表象之下,果然沉睡着“不科学”的阴影。
它们如同深海的怪物,在特定的时刻,会悄然浮出水面,向无知无觉的猎物展露獠牙。他并非回到了一个安全的港湾,而是闯入了一片更加诡谲、更加不可知的迷雾森林。危险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他尚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存在。
沈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紧贴着粗糙床单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指尖冰冷,仿佛还残留着门外渗透进来的那股阴气。这不是恐惧。他告诉自己。这是一种身体对于超出认知范围的、真实存在的威胁,所做出的最原始、最诚实的警告。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然而,一片漆黑中,那门外的湿漉漉拖行声,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却仿佛被刻录在了他的听觉神经上,一遍遍回放。更清晰的,是猫眼后那片空荡荡的走廊景象——那并非安全,而是更大的、无法窥见的恐怖所披上的伪装。
天花板上的霉斑,在紧闭的眼睑后方,似乎扭曲得更加厉害了,像一张无声狞笑的鬼脸。
窗外的城市灯光依旧喧嚣,透过薄薄的窗帘,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模糊晃动的光斑。但这微弱的光明,再也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这个世界,存在着“不科学”之物。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钢针,深深地扎进了沈炼的灵魂深处。他睁着眼,在惨白灯光的注视下,一夜无眠。身体如同僵硬的岩石,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灵魂深处惊涛骇浪的余波。
天光,在窗外一点点艰难地挣扎出来,灰白而浑浊。沈炼如同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沉默地翻身下床。冰冷的脚板踩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他走到门边,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拧开了门锁。
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走廊的景象随着门缝的扩大,一点点展露在眼前。声控灯没有亮起,只有远处楼梯口透进来的、微弱的晨光,勉强驱散着深重的阴影。地面是粗糙的水泥,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还有一些零星的、难以辨识来源的污渍。
沈炼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一寸寸扫过门外的地面,从门槛向外延伸。他的动作缓慢而精确,如同法医在勘查现场。终于,他的视线在距离门槛大约半尺远的地方,凝固了。
那里,在灰蒙蒙的水泥地面上,赫然印着一小滩极其可疑的痕迹。不是水,也不是常见的污垢。
那痕迹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半透明粘稠质感,边缘不规则地微微晕开,像某种液体刚刚蒸发后留下的残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湿气息。它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干燥的灰尘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带着嘲弄意味的签名。
沈炼蹲下身,没有首接触碰。他凑近了些,鼻翼微微翕动。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法错辨的异味钻入鼻腔——像是死水潭深处腐烂的水草,又混合着一种……极其淡薄的、属于生物体腐败后特有的甜腥气。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晚的一切,绝非幻觉。也绝非什么管道共振、墙体异响、集体癔症能够解释。
那湿漉漉的拖行声,那啜泣,那冰冷的怨念……它们真实存在过。并且,留下了痕迹。
他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门锁合拢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他走到狭小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双手。
水流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依旧冷硬,线条分明,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有什么新的、更加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重新凝结。
他需要信息。关于这栋楼,关于它的过去,关于那些可能被遗忘在黑暗角落里的故事。这滩来历不明的水渍,是一条线索,一个通往昨夜那“不科学”之物的、冰冷而潮湿的入口。
沈炼擦干手,动作恢复了平日的利落。他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旧运动服,穿上跑鞋。打开门,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滩己开始变得模糊的水渍,然后毫不犹豫地跨了过去,走向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清晰,稳定,带着一种重新校准目标后的、冰冷的决心。
楼下的门房处,守夜的门卫老张正打着哈欠,准备交接。沈炼的脚步在他面前停下。
“张师傅,早。”沈炼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样。
“哦,小沈啊,这么早出去跑步?”老张揉着惺忪睡眼。
“嗯。对了张师傅,”沈炼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老张身后的布告栏,上面贴着几张寻物启事和催缴水电费的通知,“昨晚…好像听到楼里有点奇怪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拖着走?还有点儿…哭声?您听见了吗?”
老张揉眼睛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脸上那点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灰白。
他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沈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干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油腻的工作服下摆。
“动静?没…没听见啊!”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子,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急促和僵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哪…哪有什么动静!这楼老归老,隔音差了点,有点风吹草动正常的很!水管子,老鼠,或者谁家电视开太晚了呗!哭声?怎么可能!小沈你这年轻人,是不是加班太累听岔了?”
他语速飞快,几乎是抢着在说,眼神却始终不敢与沈炼对视,只是慌乱地左右瞟着,仿佛空气中有什么让他极度不安的东西。
那过分的否认,那掩饰不住的惊慌,甚至那微微颤抖的嘴唇,都像无声的呐喊,彻底戳穿了他苍白的谎言。这栋楼,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被那“不科学”的声音拜访过。
沈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走了。”
他转身,推开沉重的单元门。清晨微凉的风迎面扑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汽车尾气的味道。他沿着破旧的人行道开始慢跑,步伐稳定,呼吸均匀,像每一个普通的晨跑者。然而,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如同高速运转的雷达阵列,每一个细胞都在捕捉、分析、推演。
老张那过度反应的惊恐,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思维里。那绝不仅仅是“没听见”应有的反应。那是一种深植骨髓的恐惧被瞬间唤醒的表现。这栋楼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一些被刻意掩盖、被时间尘封,却又在夜深人静时,以湿漉漉的拖行声和绝望啜泣的方式,顽固地爬回现实的往事。
集体癔症?沈炼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到极致的弧度。或许有。但昨夜门外的怨念,今晨地上那滩腥湿的水渍,还有门卫老张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惶,都在冷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那“不科学”的阴影,远比所谓的群体性暗示,要真实得多,也致命得多。
他需要找到那个源头。那个被水浸泡的、发出啜泣的源头。不是为了好奇,而是为了生存。在这个隐藏着未知凶险的世界里,无知,就是最大的取死之道。
阳光费力地穿透城市上空的灰霾,在他奔跑的身影上投下淡淡的、模糊的光影。沈炼的目光扫过路边陈旧的店铺,扫过早起的、行色匆匆的路人。
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己然不同。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汹涌。他跑动的步伐未曾减慢,每一步踏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都像是在丈量着这片被“不科学”之物悄然渗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