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死死抵住抽屉那道幽暗的缝隙!粗糙冰凉的木质边缘硌得掌骨生疼!宋听澜用尽了全身力气,如同焊在了那道泄露着惊天秘密的裂口之上!指尖深陷入木质柜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扭曲!仿佛要将那点刺目的光、那行撕裂的字、连同抽屉深处那滔天的十年痛楚与恐慌……彻底摁回无底深渊!
泪水汹涌,砸在紧贴缝隙的冰冷手背上,又迅速沿着指缝渗入狭窄的缝隙,洇湿了缝隙边缘粗糙的木屑。温热的泪水混着消毒水的冰冷,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粘腻感。
看不见了……
她死死地堵着!
那道曾照亮“不敢伸手…却怕她冷…L.R.…你痛不痛…!”的光!
那道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深处的光!
混乱似乎平复了一些。
仪器的尖锐警报在镇静剂的威力下偃旗息鼓,只剩下恢复了规律的“嘀…嘀…”声,缓慢而沉重地敲打着死寂的空气。护士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因后怕和疲惫而微微晃了晃,撑住床边。她再次确认江屹川的沉睡状态——呼吸平稳悠长,只是刚才暴起的青筋还在额角皮肤下留下隐隐的沟壑,如同暴风雨肆虐后尚未抚平的战场。
护士的目光终于落回到宋听澜身上。
看到她时,护士明显愣了一下。
宋听澜依旧死死地按着抽屉缝隙!整个人如同凝固的雕塑!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只有肩头和后背在无声而剧烈地起伏颤抖!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她那只抵在抽屉上的左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连带着手腕都在微微痉挛的样子,暴露了其下掩盖的巨大风暴。
“宋…宋小姐?”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未散的惊魂,“您…您还好吗?您的手……”
她注意到宋听澜左手手背上那几道清晰带血的指甲月牙痕,还有那死死按着抽屉、仿佛要将自己指骨都按进木头里的姿态。护士犹豫了一下,放轻脚步靠近宋听澜,目光顺着她抵死的指尖看向那道被她蛮力几乎封死的抽屉缝隙,又瞥了一眼紧闭的抽屉和旁边安静沉睡的病人。
护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带着巨大同情和职业谨慎的光芒。
“宋小姐,”护士的声音刻意放得更低,更柔,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您别这样按着,小心伤了手。这里的东西……只要江先生没事,一切都……”她斟酌着措辞,似乎在回避某个词,“……都会好好的。”她微微俯身,看着宋听澜被长发遮挡的侧脸,“您……要不先松开手?我扶您过去休息一下?您脸色很差。”
护士温暖的手带着职业性的安抚,轻轻搭在了宋听澜紧绷得如同铁棍般的手臂上。
宋听澜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同一根绷到极限的弦被骤然触碰!
那只死死按住抽屉缝隙的手掌,指关节因为过久的僵硬和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嘎嘣声!她几乎是凭借最后一丝强横的意志,才没有让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冲出来!
护士的触碰!
还有那句“一切都会好好的”……
都像钝刀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
“好好的”?!
抽屉里那张被撕裂绝望刻写的纸!
他昏迷前那声惊惧到破碎的“别…别看…”!
还有他眼中如同世界崩塌般的巨大恐慌!
怎么可能……好好的?!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只按住抽屉的手,终于被护士温和却坚定的力道,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缝隙上撬离!
失去了血肉的遮挡。
那道狭窄的缝隙重新暴露在室内光线中。
里面依旧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仿佛刚才那束窥见惊天秘密的光亮,只是阳光导演的幻觉。
但宋听澜掌心残留的冰凉木屑和湿痕,却如同滚烫的烙印,无声地控诉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护士小心地扶着宋听澜那只僵硬冰冷、甚至有些痉挛的手,半搀半抱地将她整个人从僵持的状态中拉扯出来,试图将她引向靠墙的那张舒适的躺椅。宋听澜如同提线木偶,脚步踉跄,没有丝毫力气抵抗,只有身体内部的寒意在刚才的爆发后变得更加刺骨。
她的目光茫然地追随着护士的行动,如同溺水者看着岸边模糊的光影。
就在她被护士半扶着,脚步虚浮地即将离开矮柜旁边时——
护士那只腾出来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点清扫痕迹般的随意……
在路过抽屉的瞬间……
极其极其轻微地……
似乎只是随意地用手背边缘……
轻轻地拂了一下那道被宋听澜用尽力气才摁开、又被她死死堵住、此刻己重新变回一道不起眼细线的……
抽屉缝隙边缘!
那个“拂过”的动作极其自然,快得如同不经意。
像扫去一点灰尘。
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就在手背极轻地掠过抽屉缝隙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被仪器声覆盖的……
内部的、金属簧片卡紧的、清脆的轻响……
从抽屉深处悄然传来!
紧接着!
那道被阳光照亮过、被宋听澜的泪水和掌心死死封印过的缝隙……
随着那声内部的轻响……
彻底地!
无声地!
完全地合拢了!
严丝合缝!
仿佛那短暂的窥视从未发生!
仿佛那道撕裂灵魂的笔迹从未存在!
仿佛抽屉里装载的……只是最普通的医疗文件和无用的杂物!
护士仿佛毫无所觉。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搀扶宋听澜上,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躺椅上。动作轻柔地调整了软垫的位置,又细心地为宋听澜那只受伤的左手检查了一下手背的指甲伤,轻声安慰:“还好,皮外伤,稍微消下毒就好。”
护士转身去拿消毒用具。动作平稳,面色平静,带着一贯的职业素养。
宋听澜无力地靠在躺椅柔软的靠背上,疲惫像沉重的铅块,瞬间压垮了她所有的精神堤坝。意识沉沉下坠,像落入无边无际的冰冷海水。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被抽空,连动一动手指的意念都消失殆尽。
她的目光茫然空洞地投向床头柜。
那里。
抽屉紧闭。
严丝合缝。
像一个从未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像一个被强行抹除的……
证据。
唯有护士刚才擦过抽屉边缘、带着职业性安抚体温的手背……
那掠过时……
在床头柜光洁的深色漆面上……
留下了一道极其短暂、随即消散的……
微不可察的温热水痕。
那痕迹。
如同宋听澜堵在缝隙上渗下的泪水。
也如同抽屉深处那被强行封印、重新沉入黑暗的……
十年的惊蛰与无声的灰烬。
病房里死寂无声。
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如同一首冰冷的安魂曲。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满房间。
照在江屹川沉睡中逐渐恢复安详的面容上。
照在宋听澜疲惫不堪、陷入混沌昏沉的脸上。
也冷冷地照在……
那个再也无法被打开的……
紧闭的抽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