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别苑,夜阑更深。暖阁内的汤泉早己冷却,氤氲的水汽散尽,唯余沉水香与药草苦涩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沉浮。烛火燃至尽头,光线昏昧,将暖榻上交叠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青石墙壁上,如同两株在寒风中相互依偎的藤蔓。
萧呈晏的呼吸依旧带着重伤后的滞涩,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内腑深处刀剜般的隐痛。然而,他那滚烫的掌心,始终紧紧覆压着宋梨的手背,连同那枚冰冷坚硬的玄鸟令,一同紧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她的脸颊埋在他汗湿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早己干涸,只余下冰冷的湿意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疲惫的依偎。
这近乎窒息的紧密相拥,如同最原始的慰藉,短暂地抚平了方才风暴带来的惊悸与裂痕。玄鸟令冰冷的边缘深深硌着两人紧贴的肌肤,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感,却奇异地成为连接彼此心跳的唯一支点。
寂静中,时间仿佛被拉长。
宋梨的意识在极致的疲惫与心安的暖融中渐渐模糊。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巨大的困倦如同潮水般席卷。她紧攥着玄鸟令的手指,在萧呈晏滚烫掌心的包裹下,极其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冰冷的令牌滑落一丝缝隙,不再深深嵌入她的皮肉。
就在她指尖松开的刹那——
异变陡生!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猛地从萧呈晏紧咬的牙关里爆发出来!
他那原本只是因情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骤然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身体猛地向上弓起!覆盖在宋梨手背上的大掌瞬间痉挛般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殿下?!”宋梨瞬间被这剧变惊醒!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心脏!她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
只见萧呈晏双目圆睁,眼球因巨大的痛苦而暴凸,布满骇人的血丝!额角、颈侧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根根暴起虬结!他赤着的胸膛上,那厚厚的雪白绷带,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股深紫近黑的色泽迅速浸染**!那颜色妖异而邪恶,如同活物般在绷带下搏动、蔓延!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又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那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滚烫掌心,狠狠刺入宋梨的神经末梢!
“啊!”宋梨痛呼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那剧痛并非来自皮肉,而是源自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冰冷邪恶的东西,正顺着那诡异的连接,疯狂地撕扯、啃噬着她的意识!前世被鸩酒灼烧、被黑水窒息、被爆炸撕裂的痛苦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在脑海中炸开!与此刻灵魂被啃噬的剧痛疯狂交织、共鸣!
“心……心口……!”萧呈晏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挤出来的,他死死盯着自己剧痛来源的胸口,眼中是灭顶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在……在咬……!”
“同心蛊反噬——!”暖阁角落的阴影里,一首如同石雕般守候的李太医和陈太医几乎同时骇然失声!两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是目睹末日降临般的巨大恐惧!
陈太医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宋梨,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恨意而尖利变调:“是她!是她体内的母蛊在反噬子蛊!在吞噬殿下的心脉!快!快把她拉开!拉开啊——!”
“不!不对!”李太医却死死盯着萧呈晏胸口那迅速蔓延的深紫黑色泽,又猛地看向痛得蜷缩颤抖、脸色同样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宋梨,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是子蛊失控!它在……它在反噬母蛊!它在同时撕咬两人的魂魄!快!金针!护心脉!锁魂窍!快——!”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地狱般的混乱!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扑上,金针闪烁着寒芒,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刺向萧呈晏胸口那深紫蔓延的膻中穴附近,试图强行锁住那狂暴的反噬之力!然而,金针刺下,如同扎入滚石,非但未能压制,反而激得那深紫的搏动更加狂暴!萧呈晏的身体如同被电击般疯狂抽搐,口鼻间竟溢出丝丝暗红的血沫!
“呃啊——!”宋梨这边,灵魂被啃噬的剧痛骤然加剧!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口狠狠咬住,疯狂撕扯!巨大的痛苦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那只刚刚松开玄鸟令的手,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锦褥上痛苦地抓挠,指尖瞬间被磨破,渗出殷红的血珠!
混乱中,她的指尖猛地再次触碰到了那枚遗落在锦褥褶皱里的、冰冷的玄鸟令!
就在指尖染血的肌肤触碰到令牌那冰冷金属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奇异嗡鸣!
那枚沾染着两人血迹、被遗落在一旁的玄鸟令,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骤然**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银蓝色光晕**!那光晕如同冰封的火焰,在昏暗的烛光下幽幽流转,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金属质感!
与此同时!
“呃!”萧呈晏那因剧痛而疯狂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胸口那狂暴搏动、深紫近黑的烙印区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扼住!那疯狂蔓延的深紫色泽,竟极其明显地……**停滞了一瞬**!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那毁灭性的蔓延趋势,确确实实被强行打断了!
而宋梨灵魂深处那被疯狂啃噬的剧痛,也在这银蓝光芒亮起的刹那,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极其明显地……减弱了一丝**!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银蓝光芒和那瞬间的停滞,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惨白闪电,瞬间劈开了混乱!
“令牌!是那令牌!”李太医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住那枚散发着诡异银蓝光晕的玄鸟令,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某种荒谬的狂喜而变调,“它在……它在压制反噬!快!把令牌放到殿下心口!快啊——!”
苏全安离得最近!这老太监此刻爆发出惊人的敏捷,枯槁的手如同鹰爪,闪电般抓起锦褥上那枚散发着微弱银蓝光芒、冰冷刺骨的玄鸟令!入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奇异力量顺着手臂窜遍全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但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在陈太医“不可!那是妖物!”的嘶声厉喝中,苏全安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将那枚冰冷的玄鸟令,带着它幽幽流转的银蓝光晕,狠狠地、精准地……**按在了萧呈晏胸口那深紫近黑、疯狂搏动的烙印中心**!
“嗤——!”
一声如同烧红烙铁淬入寒冰的刺耳锐响!
玄鸟令接触到那深紫烙印的瞬间,令牌上流转的银蓝光芒骤然炽盛!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淡金色纹路的冰冷寒气,如同活物般猛地从令牌中爆发出来,瞬间缠绕上那深紫近黑的烙印!
那疯狂搏动、如同活物般的深紫烙印,如同遭遇了天敌克星,发出无声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凄厉尖啸!搏动的频率骤然减缓!那蔓延的深紫色泽如同退潮般急速收缩、变淡!烙印周围皮肤那骇人的灼热感和腐蚀性的剧痛,也如同被浇灭的炭火,迅速冷却、平息!
“烙印……在褪色!在平息!”李太医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然而,这压制并非没有代价!
“噗——!”萧呈晏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的、带着冰碴般的淤血!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量,重重地下去!脸色惨白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但胸口那致命的深紫幽光却己彻底消失,只余下一道颜色浅淡了许多的疤痕,和一片死寂的冰冷。
而宋梨这边,在那银蓝光芒爆发的瞬间,灵魂深处那被啃噬的剧痛也骤然消失!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虚弱和冰冷,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眼前一黑,连一声痛呼都未能发出,身体便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姑娘——!”苏全安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暖阁内,烛火疯狂摇曳,光影在两张同样濒死的苍白容颜上跳跃。
一边是喷血,气息奄奄。
一边是无声倒下,生机断绝。
那枚散发着幽幽银蓝光芒的玄鸟令,依旧冰冷地紧贴在萧呈晏胸口浅淡的疤痕之上,如同最诡异的镇物。
短暂的死寂后。
“快!救人!”李太医声嘶力竭的吼声打破了凝固,“护住殿下心脉!参汤!快!”
“宋姑娘!金针渡穴!快!”另一个太医扑向软倒的宋梨。
暖阁瞬间再次陷入一片手忙脚乱、绝望与希望交织的混乱旋涡。
同心噬骨,玄鸟护心。
这以诡异光芒强行镇压的反噬,代价……使两人同时坠入更深层的死亡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