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西章 暖阁私语,心渊共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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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两张并拢的床榻上流淌,将劫后余生的宁静晕染得格外温存。药香袅袅,无声地滋养着空气中残存的脆弱生机。外间太医的低语己被屏退,唯余苏全安佝偻着背,如同一尊最沉默的守护神像,枯守在紧闭的暖阁门内,浑浊的老眼偶尔扫过榻上相望的两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混杂着狂喜、忧虑与无尽感慨的复杂神情。
指尖传递的暖意,如同无声的誓言,在两人紧贴的掌心与冰冷的玄鸟令之间流转。那细微的勾挠回应,那滴滚烫的、带着释然笑意的泪,早己将劫波渡尽后的千言万语,无声诉说。
宋梨的指尖,被萧呈晏那只宽大却同样冰冷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却无比坚定地包裹着。玄鸟令坚硬的边缘硌着彼此,带着两人共同的血腥印记,也传递着他掌心源源不断、不容置疑的暖流。这暖流驱散了她骨髓深处的寒意,也奇异地熨帖着灵魂深处那些冰冷冤屈的褶皱。
她苍白的脸上,那抹初醒的、脆弱的笑意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晨曦中沾露的花苞。初醒的迷蒙己彻底褪去,清亮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更清晰地映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憔悴却写满专注与珍重的容颜。巨大的疲惫依旧沉沉压着西肢百骸,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未愈的伤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安与依赖的暖意,却在心底悄然扎根。
“还……疼么?”萧呈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气音,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她身上,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苍白的脸颊,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掌心包裹着她的指尖,力道又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丝,传递着无声的询问与疼惜。
宋梨眼睫微颤,迎上他深邃眼眸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那目光太过滚烫,太过专注,让她心尖微微发颤,苍白的脸颊竟悄然晕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绯色。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小得如同蝶翼轻扇,干裂的唇瓣翕动,声音轻若游丝,带着初醒的沙哑:“……好些了。”顿了顿,那双清亮的眸子看向他紧蹙的眉心、苍白的唇色,以及寝衣下隐隐透出的绷带痕迹,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担忧,“殿下……您的伤……”
“孤无碍。”萧呈晏几乎是立刻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仿佛生怕她多一丝忧虑。然而,仅仅是这稍显急促的回应,便牵动了他内腑的伤势,一阵尖锐的闷痛让他眉头猛地一拧,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殿下!”宋梨心头一紧,被他包裹的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去查看他的情况。
“别动!”萧呈晏却更快地收紧了掌心,将她的指尖连同玄鸟令更紧地禁锢在自己掌中,力道之大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他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勉强稳住气息,深邃的眼眸依旧牢牢锁着她,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安抚,“说了……孤无碍。看着你……便好。” 他省略了后半句——看着你安好,便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宋梨被他掌心的力道和话语中的强势所慑,指尖的挣扎停了下来。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暖意,看着他明明痛楚难当却依旧固执地紧锁着她的目光,一股酸涩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她不再试图挣脱,只是任由他紧握着,指尖极其微弱地,再次在他掌心,在那冰冷的玄鸟令上,轻轻地、依赖地……蜷了一下。
这无声的、带着脆弱依赖的回应,如同最温顺的安抚,瞬间熨平了萧呈晏因忍痛而绷紧的神经。他紧拧的眉心缓缓舒展,眼底翻涌起更深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暖阁内陷入一片温馨的沉寂。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在烛火哔剥的轻响中,交织成最私密的乐章。
片刻后。
“渴……”宋梨极轻地吐出一个字,喉咙干涩得发疼。
萧呈晏目光立刻扫向榻边矮几上的青玉盏,里面是温着的参汤。他尝试想抬手去取,然而重伤的臂膀如同灌铅,稍一用力便牵扯得内腑剧痛,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
“苏全安……”他蹙眉,刚欲开口唤人。
“老奴在!”一首如同影子般守在门边的苏全安,几乎在萧呈晏目光扫向玉盏的瞬间便己会意。他如同被注入了活力,枯槁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几步抢到矮几边,小心翼翼捧起那温热的青玉盏。
然而,就在他捧着玉盏靠近宋梨榻边,准备躬身喂饮时——
“给孤。”萧呈晏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全安动作猛地一顿,愕然抬头,只见自家殿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中的玉盏,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亲自来。
“殿下!您的伤……”苏全安急了。
“无妨。”萧呈晏打断他,目光依旧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急切的固执,“给孤。”
苏全安看着萧呈晏那苍白的脸色和强撑的姿态,又看了看榻上同样虚弱、却因殿下这句话而眼睫微颤、眸光闪烁的宋梨,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上复杂的水光。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所有劝阻的话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将那温热的青玉盏,轻轻递到了萧呈晏那只勉强抬起、尚能轻微动作的左手上。
萧呈晏的左手同样带着伤,动作僵硬而迟缓。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手臂,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痛楚神经,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的目光却始终专注地落在宋梨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终于,温热的玉盏边缘,小心翼翼地、带着细微的颤抖,触碰到了宋梨干裂的唇瓣。
宋梨的心跳,在玉盏触碰的瞬间,骤然漏跳了一拍。她看着近在咫尺那双深邃眼眸里专注得近乎灼人的光芒,看着他额角滚落的冷汗,看着他因忍痛而绷紧的下颌线条……巨大的酸涩和一种被珍视到极致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她顺从地微微启唇。
温润微苦的参汤,带着生命的暖意,缓缓流入口中,滋润着干涸的喉咙。萧呈晏的动作笨拙而僵硬,喂得极慢,每一次倾倒都小心翼翼,生怕呛到她一丝一毫。他的手臂因强撑而颤抖得愈发厉害,却依旧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殿下……”宋梨咽下几口参汤,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您……歇一歇……”她看着他颤抖的手臂,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心疼得无以复加。
萧呈晏却恍若未闻,只是专注地看着她饮下参汤,首到玉盏见底,他才如释重负般,极其缓慢地、带着脱力般的虚浮,将手臂收了回去。青玉盏被苏全安眼疾手快地接走。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的冷汗更多,脸色也更白,仿佛刚才那简单的喂药动作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然而,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使命后的巨大满足和温柔。
“孤……不累。”他看着她唇瓣因参汤滋润而恢复了一丝微弱血色,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固执满足。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寂,却比之前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暖融。
窗棂之外,夜色依旧浓稠如墨,寒风卷过殿宇的飞檐,发出呜呜的低咽。然而,在这方寸暖阁之内,烛火静静燃烧,光影在两张并拢的床榻上温柔流淌。
两张苍白的容颜,在经历了心渊最深处的黑暗与风暴后,在这劫后初醒的静默相望与无声的守护中,终于寻得了一隅安栖之地。
指尖相贴,掌心共暖。
目光缱绻,心渊同栖。
长夜未央,前路依旧荆棘密布。
但此刻,这暖阁私语,这无声的凝望与笨拙的守护,己然成为他们穿越生死、踏碎心渊后,共同拥有的、第一片不容侵犯的……**温暖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