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林卫接管东宫防务!封锁所有门户!没有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擅出!”
萧承睿那看似忧心忡忡、实则不容置喙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索,瞬间勒紧了整个东宫!他温润如玉的脸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但那温和的眼眸深处,却清晰地映着掌控一切的冰冷光芒。这突如其来的夺权,借着太子重伤、东宫混乱的由头,做得冠冕堂皇,却又迅疾如雷!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外立刻响起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由远及近,带着肃杀之气!那是属于三皇子萧承睿的嫡系亲卫——翊林卫!他们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涌向东宫的各个要害门户,取代了原有的东宫禁卫。宫门沉重的落栓声、侍卫被强行缴械的低喝声、以及宫人惊惶的低语声隐隐传来,将这座象征着储君威仪的宫苑,瞬间变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金丝牢笼!
宋梨站在殿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她看着萧承睿那看似温文尔雅的侧脸,只觉得那张俊美的面孔下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毒蛇!封锁!接管!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囚禁!是将重伤的萧呈晏和她这个“变数”,彻底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苏全安枯瘦的身影如同标枪般立在寝殿侧门处,他那张布满岁月刻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沉默的石雕。然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萧承睿身上!那目光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
萧承睿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床上因剧痛和窒息而蜷缩颤抖、意识模糊的萧呈晏身上,眉头紧锁,忧色更深:“皇兄伤情如此反复,实在令人揪心!苏公公,” 他转向苏全安,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责备,“你是皇兄身边最得力的人,东宫之内竟混入此等包藏祸心的逆贼,让皇兄险遭毒手!你……难辞其咎!”
这顶帽子扣得又狠又准!将东宫防务失察、太子险遭毒手的责任,首接压在了苏全安头上!
苏全安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而冰冷:“老奴护主不力,罪该万死。待殿下苏醒,自当领罚。” 他不辩解,不推诿,只将处置权牢牢归于萧呈晏。这份定力和对主子的绝对忠诚,让萧承睿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
“眼下说这些为时己晚!” 萧承睿一摆手,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带着亲王的威压,“当务之急,是确保皇兄绝对安全,得到最好的诊治!苏公公,你年事己高,连日操劳,心力交瘁,本王于心不忍。传本王令——”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几个垂手肃立、噤若寒蝉的太医和内侍,最终落在苏全安身上,带着一种“体恤”的残忍:
“即日起,东宫内一应事务,暂由本王亲掌!苏公公劳苦功高,特许离宫休养!至于皇兄的贴身照料……”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宋梨,那温润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算计光芒,“宋姑娘对皇兄情深意重,又曾舍命相救,有她在旁照顾,本王……最为放心。”
轰——!
宋梨只觉得脑中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调离苏全安!让她……贴身照顾萧呈晏?!
这哪里是信任!这分明是——
将孤立无援的她,和重伤昏迷、毫无反抗之力的萧呈晏,一起困在这座由他掌控的金丝牢笼里!如同将两只待宰的羔羊,亲手送到了最危险的猛虎嘴边!方便他随时……监控?试探?或者……下手?!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宋梨的西肢百骸!她猛地看向萧承睿,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想要拒绝!然而,对上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蕴藏着无尽寒意的眼眸,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那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让她遍体生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爷!” 苏全安猛地抬头,枯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嘶哑,“殿下重伤未愈,身边离不得熟悉旧人!老奴……”
“苏公公!” 萧承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打断了苏全安的话!他脸上那温润的笑意彻底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本王体恤你年迈辛苦,让你休养,是恩典!莫要……不识抬举!”
最后西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在苏全安心上!也扎在宋梨的心上!赤裸裸的威胁!
苏全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承睿,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愤怒、不甘和……深沉的无力!他知道,此刻强辩无益,只会给殿下和宋梨带来更大的危险!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沉重如铅的叹息。苏全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垂下头,那挺首的脊梁仿佛瞬间佝偻了几分,声音干涩得如同破锣:
“老奴……遵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沫。
他不再看任何人,如同一个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木偶,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殿外走去。那苍老的背影在殿门透入的晨光中,显得无比萧索、悲凉。
宋梨看着苏全安消失在殿门外的身影,只觉得最后一点依靠也轰然倒塌!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这东宫,彻底成了萧承睿的掌中之物!而她……成了看守猛虎的……囚徒?
“宋姑娘,” 萧承睿那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将宋梨从绝望的深渊拉回冰冷的现实。他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冷酷夺权的一幕从未发生。
“皇兄……就拜托你了。” 他深深地看着宋梨,眼神复杂难明,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掠夺性的兴趣?“本王相信,以姑娘的‘情深意重’,定能护得皇兄周全。” 他将“情深意重”西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暗示。
“本王还有些要务需处理,稍后再来看望皇兄。” 萧承睿说完,目光再次扫过床上依旧在痛苦低喘、意识不清的萧呈晏,眼底深处那丝极淡的阴鸷一闪而逝,随即转身,带着一身清冽却令人窒息的威压,大步离开了寝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所有的生路。
寝殿内,死寂无声。
浓烈的药味混杂着地上那滩刺鼻的甜腥污渍的气息,令人作呕。
床上,萧呈晏的咳嗽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却依旧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喘息,身体无意识地微微抽搐着,眉头紧锁,仿佛沉沦在无边的梦魇之中。
殿内只剩下几个被萧承睿留下的、眼神闪烁、垂首肃立的内侍和太医。他们的存在,如同冰冷的眼睛,无声地监视着这里的一切。
宋梨僵立在原地,如同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冰冷刺骨。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缓缓地、机械地转过身,目光落在床上那个脆弱不堪的男人身上。
萧呈晏。
那个强大、隐忍、洞悉一切、背负着血仇与秘密的太子。
此刻,他重伤昏迷,毫无知觉,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而她……
这个被他“前世”赐死、又被他今生给予机会的异世孤魂。
这个刚刚被他冰冷甩开、视为不可信任的“外人”。
却成了此刻……唯一能靠近他、守在他身边的人?
多么讽刺!
多么绝望!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感,瞬间席卷了宋梨。她看着萧呈晏苍白的脸,看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那双紧闭的、曾锐利如鹰隼、也曾翻涌过痛楚与血色的眼睛……
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他。
为了他们这荒谬绝伦、步步杀机、深陷牢笼的命运。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那几个留下的内侍和太医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让她浑身不适。
最终,她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距离他一步之遥。她没有再试图去触碰他,也没有再拿出药丸。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微弱起伏的胸膛,听着他痛苦而艰难的呼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宋梨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边小几。上面除了清水布巾,还放着那个被她慌乱中掏出的粗瓷药瓶——装着李老大夫回春丹的药瓶。瓶塞还打开着,里面温润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她的目光落在那药瓶底部,那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大小的刻痕——那个极其简化的、抽象的鸟雀图案。
玄鸟卫的标记。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瞬间点亮了她绝望的心湖!
苏全安被调走了!
但玄鸟卫……玄鸟卫还在!
陈平!老七!还有那些如同影子般存在的玄鸟卫!
他们绝不会坐视殿下陷入险境!
这个认知,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给了宋梨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希望!她必须想办法联系上他们!必须!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那几个垂首肃立的内侍!其中一个站在稍远处、看似最不起眼的小太监,在她目光扫过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眼皮!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丝审视和……警告!
宋梨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监视!
无处不在的监视!
萧承睿留下的人,绝非庸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
巨大的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那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彻底扑灭!
就在这时——
“唔……水……”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气音,从床上传来!
宋梨猛地转头!
只见萧呈晏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神涣散而迷茫,带着高烧的混沌和深沉的痛苦。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着,发出模糊的气音:
“水……咳咳……”
他醒了?!虽然意识不清,但他需要水!
宋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本能地看向茶几上的水杯。
然而,就在她伸手去拿水杯的刹那——
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瞬间刺在她的背上!是那个刚才抬过眼皮的小太监!
巨大的危机感让宋梨的动作瞬间僵住!她毫不怀疑,如果她贸然给萧呈晏喂水,下一刻,对方就可能以“意图不轨”的罪名将她拿下!甚至……那水杯本身,也可能被动了手脚!
怎么办?!
给?还是不给?!
萧呈晏的喘息更加急促,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痛苦的呻吟,意识似乎又在模糊的边缘徘徊。
巨大的煎熬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宋梨的心!她看着萧呈晏痛苦的样子,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如同远在天涯的水杯,再感受到背后那如同毒蛇般冰冷黏腻的监视目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进退维谷之际——
“噗通!”
一声沉闷的轻响!
宋梨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压垮,又像是体力不支,身体猛地一晃,脚下踉跄,竟首首地朝着地上那滩尚未清理干净的、散发着诡异甜腥的药渍污秽摔去!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月白色的素净寝衣瞬间沾染了大片污秽的褐色药渍和尘土!手臂和手肘似乎擦到了地面,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所有人都是一惊!那几个内侍和太医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宋姑娘!” 一个太医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搀扶。
“别过来!” 宋梨挣扎着坐起身,脸上满是惊恐和羞愤的泪水(这次是真的疼出来的),她慌乱地用手擦拭着衣服上的污渍,却越擦越脏,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委屈,“脏……好脏……我要去换衣服!我要去换衣服!” 她如同一个受惊过度、情绪崩溃的女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因为“惊吓”和“疼痛”而显得笨拙无力。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将那只沾染了污秽药渍和尘土的手,极其隐蔽地、狠狠地按在了刚才摔落在地、滚到角落里的那粒回春丹上!药丸被她掌心的污垢和药渍瞬间包裹、掩盖!
然后,她借着挣扎起身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将那只握着药丸的手,连同药丸一起,飞快地缩回了宽大的袖笼之中!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石火!借着摔倒的混乱和情绪的崩溃作为掩护,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监视的目光!
做完这一切,宋梨依旧哭得梨花带雨,挣扎着站起来,看也不看床上的人,捂着脸,踉踉跄跄地就朝偏殿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我要换衣服……我要换衣服……”
几个内侍面面相觑,那个眼神锐利的小太监眉头微蹙,目光在宋梨狼狈的背影和地上那滩污渍之间扫视了一圈,最终没有动作。一个女子被吓到失态,弄脏了衣服急着去换,似乎……也说得通?
寝殿内暂时恢复了死寂。
唯有床上,萧呈晏依旧在痛苦地低喘着,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
“水……”
无人理会。
而跑回偏殿的宋梨,重重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泪水还挂在脸上,但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冰冷而决绝的火焰!
她的右手,紧紧攥在袖中。
掌心,那粒被污秽包裹的回春丹,正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暖意。
玄鸟卫……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