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 > 秦功 > 第52章 山长的隐忧

第52章 山长的隐忧

夜,深了。

月光如水,洒在栎阳讲武堂外的青石板路上,泛起一层清冷的白霜。

司马错一个人,在这条路上缓缓走着。

他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口上。

山长那几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此刻却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一遍又一遍。

“你的辎重线……”

“你的安民策……”

“你将他们当做一个敌人来打……”

……

最后,所有的问题都汇成了一句,如巨石般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局,若无我,你,当如何?”

走出讲武堂的大门,被夜风一吹,司马错混沌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猛然间明白了。

老师今天考校他的,根本就不是如何平定蜀中叛乱。

辎重、民心、分化……

这些,都只是术。

山长在问他的,是“道”。

是在提醒他,战争,从来不只在战场之上。

它在庙堂的算计里,在百姓的饭碗里,在敌人的欲望与恐惧里。

老师所教的,从来不只是如何打赢一场仗。

而是在教他,如何看透一场战争的全部。

自己今天交出的答卷,虽然工整,虽然严谨,却始终没有脱离“将军”的视角。

而老师想要的,是一个“国之上将”的答案。

想到此处,司马错的后背,再一次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的“毕业”,还差得很远。

他回首,望向那座在夜色中沉默如山的讲武堂,肩膀上的压力,前所未有地沉重。

那里,有他要守护的基业,更有他要用一生去追赶的背影。

……

与此同时,讲武堂内。

诺大的房间里,只有油灯爆出的一声轻微“噼啪”声。

赵朔还坐在沙盘前,神情平静。

他伸出手,将那枚代表着司马错的“帅”字棋,轻轻摆正,放在了秦军中军的位置。

沉稳,方正,大气。

一如其人。

他凝视着那枚棋子,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司马错虽然还有待磨炼,但根基己成,假以时日,必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擎天之柱。

他能守住这份家业。

随即,赵朔的手指,又伸向了那个装满了棋子的木盒。

他的手指在里面摸索了片刻,最后,却拿出了一枚极为特殊的棋子。

它不是标准的圆形,甚至有些不规则。

边缘锋利,没有经过任何打磨,拿在手上,甚至有些硌手。

材质也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一块黑色的铁片,入手冰凉。

最重要的是,这枚棋子的上面,没有“将”,也没有“帅”,只刻着一个最简单,也最原始的字——

“兵”。

一个最纯粹的杀人兵器。

赵朔将这枚铁片制成的“兵”棋,轻轻地放在了沙盘的一角,与司马错的“帅”棋遥遥相对。

他看着这两枚棋子,许久,才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司马错学我之‘正’,知进退,懂取舍,可知守成……”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沙哑。

“可那小子……”

赵朔的目光,落在了那枚锋利的铁片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学的,却是我之‘奇’,是我之‘险’,是撕开一切规矩,只求最高效杀戮的……狠戾。”

那小子,自然指的是白起。

那个在讲武堂的所有推演中,永远把“全歼”作为唯一目标的偏执狂。

赵朔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看向沙盘时,眼中闪烁着的、对战争异乎寻常的狂热。

那是一种天赋,一种野兽般的首觉。

一种天生就为战争而生的……本能。

赵朔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满室的寂静说。

“司马错是剑,厚重无锋,善于格挡,是守国之器。”

“而他……也是剑。”

“一柄太过锋利的剑。锋利到,足以斩断一切,也足以……伤到握剑之人。”

“是柄好剑,可……没有剑鞘啊。”

赵朔的忧虑,己然超出了蜀地的叛乱,超出了秦国眼前的任何一个敌人。

他所忧虑的,是他亲手缔造的这个前所未有的强大战争机器,以及……驾驭这部机器的人。

司马错,白起,还有那些从讲武堂中走出的,一个个性格各异、能力出众的将星。

他们将如何影响秦国的未来?

而那位高居咸阳宫的君王,他又会更欣赏哪一柄剑?

是稳妥的盾,还是锋利的矛?

历史的洪流,充满了无数的变数。

他可以为秦国打下坚实的根基,可以培养出最优秀的将才,甚至可以预见未来十数年的走向。

可人心,他算不到。

在幽暗的灯火下,老人枯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那巨大的沙盘之上,仿佛笼罩着整个天下。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