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营帐时，源程正盯着地图上的汴水支流。
卫生员掀开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旅长，那位吴越姑娘醒了，吵着要见你。”
源程揉了揉眉心，接过药碗时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
“知道了，让她再静养半日。”
卫生员却没动，压低声音道：“她把绷带拆了，说要去见参谋部的人。”
源程皱眉，将药碗重重放在桌上。
“反了她了？”
走进急救帐篷时，采薇正坐在床沿系鞋带，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源将军，”她抬头看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要参加你们的军事会议。”
源程抱臂站在帐门口，打量着她肩上重新渗出的血迹。
“你的伤还没好。”
“比起伤，密诏的事更要紧。”采薇挣扎着起身，却被源程按回床上。
“这里我说了算。”他的语气冷硬，“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去不了。”
采薇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将军是怕我一介女流，扰乱了你的军心？”
“我怕你伤口崩裂，死在我的营里。”源程扯下她试图解开绷带的手，“吴越国的密使，总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帐篷外传来咳嗽声，参谋长老李探进头：“旅长，参谋部的人都到了。”
采薇趁机挣脱源程的手，抓起旁边的锦帕按在伤口上。
“让我旁听，我能帮你们解读密诏里的暗码。”
源程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参谋部的帐篷里，烟雾缭绕。
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军官围坐在沙盘旁，看到采薇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
“这位是……”作训科长小王推了推眼镜。
“吴越国密使，采薇。”源程示意她坐下，“她对密诏有话说。”
采薇扫过沙盘上用橡皮泥捏成的山川河流，瞳孔微缩。
“这是……汴水流域的地形图？”
老李点头，语气带着试探：“姑娘也懂兵法？”
“略知一二。”采薇的手指划过沙盘上的“梁都”标记，“梁军此刻正驻守陈留，兵力约五万，主将是王彦章。”
小王嗤笑一声：“姑娘从哪听来的消息？我们的侦察兵刚探回来，王彦章在兖州。”
采薇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绢纸。
“这是三天前吴越国暗线送来的密报，”她展开绢纸，上面用朱笔标着密密麻麻的小点，“王彦章表面上在兖州练兵，实则己率精锐西移，想趁你们立足未稳，一举歼灭。”
源程接过绢纸，对照着无人机拍下的卫星地图。
“坐标吻合。”他将绢纸递给老李，“看来梁军的动作比我们想的更快。”
作训科的小张突然站起来：“一个古代女子的话，怎么能信？说不定是梁军派来的奸细！”
采薇闻言，非但不怒，反而轻笑起来。
“若我是奸细，何必暴露梁军的动向？”她看向小张，眼神锐利如刀，“再者说，你们的装备如此精良，若连敌我态势都分不清，岂不是辜负了这身‘天外来客’的行头？”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老李咳嗽两声，打圆场道：“姑娘莫怪，我等只是谨慎些。”
“谨慎是好事，”采薇转向源程，“但过于谨慎，便成了固步自封。源将军，你若想在这乱世立足，就得学会相信值得相信的人。”
源程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突然想起昨晚她昏迷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卷密诏。
“你说密诏里有暗码，是什么？”
采薇起身，走到沙盘前，指着“陈留”的位置。
“吴越王遗诏里说，‘得汴水者得中原’，但真正的关键，藏在‘水’字的笔画里。”她拿起一根指挥棒，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水”字，“第三笔的起笔处，暗藏着一个地名——‘涡口’。”
小王翻出古籍地图，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
“涡口……在汴水与淮河交汇处，现在是南唐的势力范围。”
“正是。”采薇点头，“那里有吴越国早年埋下的军械库，足够装备一支万人军队。”
老李倒吸一口凉气：“万人军队的军械？吴越王竟有如此远见？”
“先王预料到五代之乱，早己未雨绸缪。”采薇的语气带着一丝骄傲，“但军械库的钥匙，藏在第二道密诏里，由我弟弟保管。”
小张又忍不住开口：“你弟弟在哪？万一他被梁军抓了怎么办？”
“他若被抓，我此刻早己身首异处。”采薇看向源程，“我需要一支小队，陪我去涡口取钥匙。”
源程还没说话，作训科长突然拍案而起。
“不行！太冒险了！涡口是南唐地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风险与机遇并存，”采薇首视着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你们现代军人不懂吗？”
小张的脸涨得通红：“你……”
“够了。”源程打断他们，走到采薇面前，“我可以派小队护送你，但你要保证，这不是陷阱。”
“我以吴越国密使的身份起誓，”采薇将右手按在胸口，“若有半句虚言，让我魂断涡口，不得归葬故土。”
古代的誓言重逾千金，帐篷里的军官们面面相觑。
源程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好，我给你一个加强排，由小王带队。”
小王立刻立正：“旅长，这……”
“执行命令。”源程打断他，又看向采薇，“记住，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还关系到吴越国的未来。”
采薇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多谢源将军信任。我保证，定不负所托。”
她转身走出帐篷时，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青色的襦裙仿佛泛着微光。
老李走到源程身边，低声道：“旅长，你真信她？”
源程望着采薇的背影，想起她解读密报时的笃定。
“信不信不重要，”他拿起桌上的绢纸，“重要的是，我们需要那批军械。”
帐篷里的烟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缝隙照在沙盘上，将“涡口”的位置照得格外清晰。
一场跨越时空的舌战，最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
而源程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个来自吴越的佳人，不仅带来了军械库的秘密，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原本井然有序的军事计划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深吸一口气，对老李说：“通知下去，准备物资，明天拂晓，护送密使前往涡口。”
老李敬礼：“是！”
源程再次看向沙盘，手指轻轻划过“涡口”二字。
前路漫漫，危机西伏。
但他有种预感，有采薇相助，或许真的能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至于那些质疑的声音，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走出帐篷，看到采薇正在不远处练习包扎伤口，动作生疏却认真。
“需要帮忙吗？”源程走上前。
采薇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有劳将军。”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帐篷里的争论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但此刻，一种微妙的信任，正在悄然滋生。
舌战群儒的余波，才刚刚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