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掠过汴水。
将两岸芦苇荡吹成绿色的波浪。
源程拨开齐人高的苇秆。
战术靴底碾过的泥地。
发出“噗嗤”的声响。
小张举着红外望远镜跟在身后。
镜片反射着夕阳的金辉。
“旅长。”
“前面有炊烟。”
源程停下脚步。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米香。
还有……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注意警戒。”
他压低声音。
拍了拍腰间的92式手枪。
拨开最后一丛芦苇。
眼前出现座被芦苇环绕的茅舍。
茅舍的土墙裂开大口。
屋顶的茅草也残缺不全。
但烟囱里确实飘着烟。
“我去看看。”
源程示意小张留在原地。
蹑手蹑脚走近茅舍。
刚到门口。
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呻吟。
他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蜷缩在墙角。
她的右小腿浸在血泊里。
一截箭头穿透了皮肉。
旁边的破锅里。
煮着不知名的野菜。
少女听见动静。
挣扎着去摸身边的柴刀。
却因失血过多摔倒在地。
“别碰她！”
采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提着医药箱跑进来。
发间还沾着几根芦苇絮。
“她中了毒箭。”
采薇跪在少女身边。
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瞳孔散大。”
“再不处理就没命了。”
源程这才注意到。
箭头的倒钩处泛着青黑色。
“小张！”
“去叫卫生员！”
“是！”
小张转身跑出去。
采薇己经拿出酒精棉球。
“忍着点。”
她对少女说。
“我要把箭头出。”
少女咬着嘴唇。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源程蹲下身。
轻轻按住少女的肩膀。
“别怕。”
“我们是来救你的。”
少女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用微弱的声音说：
“水……水……”
源程连忙倒了碗清水。
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采薇深吸一口气。
“我要开始了。”
她握住箭头。
猛地一拔！
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源程立刻按住她的穴位。
“点穴可以暂时止痛。”
他对采薇说。
“但毒素己经扩散了。”
采薇点点头。
从医药箱里拿出支针剂。
“这是抗生素。”
“能救命。”
她熟练地抽药。
消毒。
然后将针头刺入少女的手臂。
几分钟后。
少女的呼吸渐渐平稳。
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
“她暂时没事了。”
采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源程这才注意到。
她的手指被芦苇划破了。
渗着细密的血珠。
“你受伤了。”
他拿出创可贴。
“小事。”
采薇缩回手。
“她是谁？”
源程摇摇头。
“我也想知道。”
这时。
卫生员背着急救包跑进来。
“旅长！”
“我来接手！”
源程点点头。
拉着采薇走出茅舍。
夕阳己经沉入地平线。
芦苇荡被染成一片金红。
“她中箭的位置很刁钻。”
采薇望着茅舍说。
“像是被高手射中的。”
源程想起少女眼中的恐惧。
“这里离梁军溃败的战场不远。”
“也许……”
“她是被败兵追杀的？”
采薇沉吟道。
“但败兵为什么要用毒箭？”
源程无法回答。
这时。
小张带着几个士兵走来。
“旅长。”
“我们在附近发现了马蹄印。”
“是向着汴梁方向去的。”
源程皱起眉头。
“加强警戒。”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宿营。”
“是！”
士兵们开始搭建帐篷。
源程走进茅舍。
卫生员正在给少女包扎伤口。
“旅长。”
卫生员低声说。
“她一首在说胡话。”
“好像……”
“好像在找什么人。”
源程凑近听。
少女果然在喃喃自语：
“姐姐……姐姐……”
“别管我……快走……”
源程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她不是一个人。
“小张。”
“派侦察兵去附近搜索。”
“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者。”
“是！”
小张再次领命而去。
采薇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
“她醒了就给她喝。”
她对卫生员说。
然后拉着源程走到外面。
“我刚才在屋里发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
里面是枚小巧的银质发簪。
簪头雕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这不是普通农家能有的东西。”
源程接过发簪。
银簪触手生凉。
“你是说。”
“她可能来自大户人家？”
采薇点点头。
“而且。”
“我在她的衣摆里发现了这个。”
她又拿出一小块丝绸。
上面用金线绣着个“唐”字。
源程的心跳骤然加速。
“唐？”
“南唐还是后唐？”
“不知道。”
采薇摇摇头。
“但这肯定和她的身份有关。”
就在这时。
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旅长！”
“我们在芦苇荡深处发现了具女尸！”
源程和采薇对视一眼。
立刻跟着侦察兵跑去。
在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
果然躺着具穿着锦衣的女尸。
她的胸口插着把匕首。
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采薇蹲下身。
轻轻合上女尸的眼睛。
“她手里攥着这个。”
侦察兵递过个锦囊。
源程接过打开。
里面是块刻着龙纹的玉佩。
“这是……”
采薇的脸色变了。
“这是皇室信物！”
源程猛地抬头。
看着周围层层叠叠的芦苇。
“看来。”
“我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采薇站起身。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她应该是在保护那个中箭的少女。”
“而追杀她们的人。”
“很可能是梁军。”
源程望着汴梁的方向。
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朱温连皇室成员都敢杀？”
“在这个乱世。”
采薇轻声说。
“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两人沉默地站在芦苇荡中。
晚风吹过。
带着河水的腥气和尸体的腐臭。
“把她们都带回营地。”
源程终于开口。
“厚葬这位姑娘。”
“至于那个中箭的。”
“等她醒了。”
“我们再问清楚真相。”
“是！”
士兵们开始处理尸体。
源程和采薇慢慢走回茅舍。
“你说。”
采薇突然问。
“如果我们不出现。”
“她是不是就死定了？”
源程看着她的侧脸。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
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所以。”
他轻声说。
“我们更要保护好她。”
“不仅是为了真相。”
“也是为了……”
“这个时代的未来。”
采薇抬起头。
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总是这样。”
“胸怀天下。”
源程笑了笑。
“因为我是军人。”
“保家卫国。”
“是我的天职。”
两人回到茅舍时。
少女己经醒了。
她靠在墙角。
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
“你感觉怎么样？”
源程走到她身边。
少女猛地转头。
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别害怕。”
采薇走上前。
温柔地说。
“我们是你的朋友。”
少女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
最后落在源程的军装上。
“你们……”
“你们是那天的……”
“天兵？”
源程点点头。
“我们是。”
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
“那……那我姐姐呢？”
源程和采薇交换了个眼神。
“她……”
采薇欲言又止。
少女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她不会丢下我……”
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身体因悲伤而剧烈起伏。
源程默默地站在一旁。
他知道。
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采薇轻轻拍着少女的背。
“想哭就哭吧。”
“哭出来会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
少女的哭声渐渐平息。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
“谢谢你们。”
“救了我。”
“还安葬了我姐姐。”
源程递给她一杯水。
“能告诉我们。”
“你和你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少女接过水杯。
手指微微颤抖。
“我叫莲儿。”
“我姐姐叫兰儿。”
“我们是……”
她犹豫了一下。
“我们是从汴梁逃出来的。”
“逃出来？”
采薇追问。
“为什么要逃？”
莲儿低下头。
看着手中的水杯。
“因为……因为朱温。”
“他要……”
“他要纳我姐姐为妃。”
源程和采薇同时愣住了。
“朱温？”
源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是己经称帝了吗？”
“为什么还要抢民女？”
莲儿苦笑一声。
“在他眼里。”
“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
“更何况……”
“更何况我姐姐……”
她又犹豫了。
采薇握住她的手。
“莲儿。”
“相信我们。”
“我们会为你和你姐姐做主的。”
莲儿抬起头。
看着采薇真诚的眼睛。
又看了看源程坚毅的脸庞。
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姐姐她……”
“她是唐昭宗的侄女。”
“也就是……”
“前朝的公主。”
源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
在这芦苇荡里。
竟然藏着一位前朝公主的妹妹。
采薇也惊呆了。
她握着莲儿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所以。”
“朱温是怕你们活着。”
“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莲儿点点头。
“他派了最精锐的杀手。”
“一路追杀我们。”
“姐姐为了保护我。”
“才……”
她说不下去了。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源程深吸一口气。
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惊。
“莲儿。”
他郑重地说。
“你放心。”
“朱温的暴政不会长久的。”
“我们会替你姐姐报仇。”
“也会还天下一个太平。”
莲儿抬起头。
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真的吗？”
“真的。”
源程点点头。
“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
莲儿看着他胸前的军徽。
那枚闪闪发光的八一军徽。
突然挣扎着想要下床跪拜。
“别这样。”
源程连忙扶住她。
“在我们这里。”
“人人平等。”
“没有尊卑之分。”
莲儿愣住了。
“人人平等？”
“这是什么意思？”
采薇笑了笑。
“意思就是。”
“你和我们一样。”
“都是自由的人。”
莲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她眼中的恐惧和不安。
却渐渐消散了。
源程看着她。
又看了看采薇。
突然觉得。
这芦苇荡里的相遇。
也许并不是偶然。
而是命运的安排。
“小张。”
他大声喊道。
“进来！”
小张立刻跑了进来。
“旅长。”
“安排最好的帐篷给莲儿姑娘。”
“让卫生员好好照顾她。”
“是！”
小张看了莲儿一眼。
又看了看源程。
转身出去安排了。
“你也去休息吧。”
源程对采薇说。
“今天辛苦了。”
采薇摇摇头。
“我不累。”
“我只是在想。”
“这个时代。”
“到底还有多少像莲儿这样的人？”
源程望着窗外的芦苇荡。
月光下。
那片绿色的波浪仿佛变成了无数张哭泣的脸。
“所以。”
他轻声说。
“我们更要加快脚步了。”
“建立根据地。”
“发展实力。”
“尽快结束这乱世。”
采薇点点头。
“嗯。”
“我会帮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
眼中充满了坚定和希望。
窗外。
芦苇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苦难。
也仿佛在预示着。
一个新的时代。
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