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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听雨楼暗流

静室内。

寒气弥漫。

地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叶红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衣,此刻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暖意,单薄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枫叶。

脸色是透明的白,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细微的青色血管。

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覆着淡青的冰晶。

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细小的冰凌。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一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指尖覆盖着薄霜,微微颤抖。

清冷的眸子紧闭着,眉心痛苦地蹙起,仿佛在与体内肆虐的冰寒做着无声的抗争。

寒毒。

再次发作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陆仁甲站在门口,看着石床上那个几乎被冰霜覆盖的身影。

空气冷得刺骨。

他沉默片刻,开口,声音在寒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需要什么?”

叶红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

眸子里仿佛也凝结着万载寒冰,只有深处一丝微弱的光,证明她还活着。

她的目光落在陆仁甲脸上。

没有请求。

只有一种近乎陈述的虚弱。

“焚天谷……炎阳晶……”

声音如同寒风吹过冰隙,细微,带着冰碴摩擦的嘶哑。

“此毒……唯此物……可镇……”

焚天谷。

炎阳晶。

陆仁甲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他点了点头。

“我去。”

没有多余的承诺。

叶红袖看着他,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旋即,又缓缓闭上。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她最后的热量。

……

夜。

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矿场一片死寂。

陆仁甲居住的石屋外。

一道人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

来人穿着听雨楼长老的墨色长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正是负责青石镇一带事务的墨长老。

他手中托着一个温润的玉盒。

玉盒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微弱暖意的丹药。

丹药表面,有细密的云纹流转。

“陆客卿。”墨长老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关切,“听闻你为叶师侄之事,欲往焚天谷涉险,老夫深感钦佩。”

他将玉盒递向陆仁甲。

“此乃老夫珍藏多年的‘固本培元丹’,以百年老参、雪莲为主料,辅以多种珍稀药材炼制而成。”

“虽无法根治寒毒,却可固守本源,强健气血,于长途跋涉前服用,最是相宜。”

“叶师侄伤势沉重,陆客卿更是我楼贵客,万望保重。”

他的眼神诚挚,语气恳切。

陆仁甲看着那枚赤红色的丹药。

暖意微弱,丹香内敛。

他伸手接过玉盒。

入手微沉。

“多谢墨长老。”他语气平淡。

墨长老捋须微笑,眼中带着欣慰。

“陆客卿客气了。事不宜迟,老夫就不打扰客卿休息了。”

他微微颔首,墨色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消失不见。

……

更深露重。

矿场外围,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树冠深处。

一只灰褐色的机关木鸟,如同真正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悬停着。

它空洞的黑曜石眼珠,穿透层层枝叶,精准地锁定着下方矿场入口处那条通往镇外的小路。

小路上。

陆仁甲背着简单的行囊,身影在月色下被拉得很长。

他步伐沉稳,朝着镇外的方向走去。

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黑暗中。

木鸟腹中,极其细微的机簧转动声响起。

它将陆仁甲离去的“画面”,通过某种玄妙的震动频率,传递回矿场深处。

……

矿场深处。

阿箐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库房的阴影里。

她的耳朵紧贴着一个稍大的木质听筒。

听筒另一端,连接着那只悬停在古树上的木鸟。

当陆仁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时。

木鸟的“视线”微微偏转。

转向了矿场另一侧,墨长老居住的那间独立小院。

小院的窗户紧闭。

但窗纸上,映出墨长老来回踱步的身影。

似乎有些……焦躁?

片刻后。

墨长老的身影停在窗边。

他似乎在……研墨?

接着。

他提起笔,在桌案上铺开的信笺上,飞快地书写着什么!

写完后。

他小心地将信笺卷成细小的纸卷。

走到窗边。

推开一条缝隙。

一只羽毛油亮的信鸽,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

墨长老将纸卷塞入信鸽腿上的细小铜管。

手指一扬。

信鸽扑棱着翅膀,融入夜色,朝着听雨楼总舵的方向疾飞而去!

做完这一切。

墨长老迅速关上窗户。

窗纸上,他的身影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即,吹熄了屋内的灯火。

小院陷入一片黑暗。

……

库房内。

阿箐猛地抬起头!

小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大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她的小手,因为用力握着听筒而指节发白。

刚才墨长老书写时,虽然隔着窗户和距离,但木鸟腹中某个极其精密的簧片,将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震动,放大了无数倍!

通过听筒。

阿箐“听”到了!

不是完整的句子。

是几个被反复书写、力透纸背的关键字眼!

“炎阳晶……现……”

“禁地……可破!”

炎阳晶现!禁地可破!

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阿箐心头!

墨长老……有问题!

阿箐没有丝毫犹豫!

她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从地上弹起!

小小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出库房,朝着陆仁甲离去的方向,亡命狂奔!

她必须追上伯爷!

……

青石镇外,荒僻的山道上。

陆仁甲的身影在月色下不疾不徐地走着。

他的“行囊”随意地搭在肩上。

忽然。

他脚步顿住。

前方路旁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紧接着。

阿箐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出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小脸煞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看到陆仁甲,她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她冲到陆仁甲面前,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另一只手飞快地比划着,小脸上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她指向听雨楼总舵的方向。

又用手在脖子上一划!

再做出书写和放飞鸽子的动作!

最后,用口型,无声地、极其用力地重复着两个词——

“墨!叛!”

“禁地!开!”

陆仁甲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载寒冰!

他猛地抬头!

目光如电,射向听雨楼总舵所在的、那片隐藏在夜色中的连绵山影!

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把抱起阿箐,身形骤然模糊!

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听雨楼总舵,疾掠而去!

速度之快,远超来时!

……

听雨楼总舵。

并非想象中亭台楼阁的雅致。

而是依托着一片险峻山崖而建。

建筑大多由灰黑色的巨石垒砌,风格冷硬肃杀。

后山。

一道巨大的、几乎与山崖融为一体的石门,沉默地矗立在最幽深的峡谷尽头。

石门高达数丈,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青黑色,非金非石,沉重得仿佛亘古长存。

石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深绿色苔藓。

苔藓之下,隐约可见繁复到令人眩晕的浮雕。

那浮雕的主体,是九条巨大无比、扭曲缠绕的锁链!

锁链的每一环都刻满了无法理解的古老符文,环环相扣,缠绕、捆绑着石门中央一片模糊的、仿佛在痛苦挣扎的巨兽轮廓!

锁链的尽头,深深嵌入石门周围的岩壁。

整幅图腾,透着一股沉重、压抑、令人窒息的封印气息!

与陆仁甲怀中那块玉佩上的断裂锁链图腾,赫然同源!

只是更加巨大!更加完整!也更加……令人心悸!

石门两侧,站着西名身穿墨绿劲装、气息沉凝的听雨楼守卫。

他们如同石雕,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突然!

峡谷入口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

如同重物倒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西声!

守卫们脸色骤变!

“谁?!”

厉喝声刚起!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划破夜色的鬼魅,己出现在石门之前!

正是墨长老!

他脸上再无平日的儒雅温和,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和贪婪!

他手中,赫然托着一物!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内部仿佛有岩浆流动的晶石!

晶石散发着惊人的高温,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烤得微微扭曲!

炎阳晶!

墨长老看也不看地上倒下的守卫尸体。

他眼中只有那道巨大的石门!

还有石门中央,九条锁链缠绕捆绑的核心区域!

那里,隐约有一个凹陷的、如同锁孔般的复杂凹槽!

“终于……终于等到了!”

墨长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他双手捧着那块炽热的炎阳晶,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步步走向石门中央的锁孔凹槽!

眼中,是近乎狂热的痴迷!

“破开它!破开它!里面的力量……是我的!”

他低吼着,将那块赤红的炎阳晶,狠狠地、按向石门中央那个复杂的锁孔凹槽!

赤红的晶石,完美地嵌入了凹槽!

嗡——!!!

整个巨大的石门,猛地一震!

覆盖其上的厚厚苔藓瞬间化为飞灰!

石门上,那九条巨大的、缠绕着巨兽的锁链图腾,骤然亮起刺目的、暗沉的血光!

锁链仿佛活了过来!

在血光中疯狂地扭动、绷紧!

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石门中央,以炎阳晶为核心,一股恐怖的高温瞬间爆发!

嗤嗤嗤——!!!

刺耳的灼烧声响起!

那九条由暗沉血光构成的巨大锁链,被炎阳晶散发出的恐怖高温疯狂灼烧!

锁链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剧烈闪烁!

仿佛在哀鸣!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九条血光锁链中,最核心的一条!

在炎阳晶恐怖高温的持续灼烧下!

崩裂开一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

如同蛛网!

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

那条核心锁链,在血光和高温中,轰然断裂!

巨大的锁链虚影崩碎成无数暗红色的光点,西散湮灭!

就在锁链断裂的瞬间!

轰隆隆——!!!

那道沉重得仿佛亘古未开的巨大石门!

在令人心悸的轰鸣声中!

缓缓地!

向内!

洞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带着无尽腐朽和恶意气息的黑色雾气!

如同压抑了万年的魔瘴!

从那条缝隙中!

狂涌而出!

石门缝隙之后。

是浓得化不开的、翻滚的、仿佛有生命的……

黑暗!

与此同时!

陆仁甲怀中的衣衫深处!

那块紧贴着他胸膛的、刻着断裂锁链图腾的玉佩!

毫无征兆地!

猛地!

剧烈震动起来!

如同濒死心脏的疯狂搏动!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刺痛!

狠狠扎入陆仁甲的心脏!

“呃!”

陆仁甲疾掠的身影猛地一滞!

他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煞白!

目光如冷电,死死盯住峡谷深处那道洞开的石门!

石门之前。

墨长老看着那道洞开的缝隙,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冰冷腐朽的黑色雾气。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达到了顶点!

张开双臂,发出嘶哑而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开了!终于开了!力量!不朽的力量!是我的……”

狂笑声戛然而止!

墨长老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变成了无法形容的极致恐惧!

那从石门缝隙中狂涌而出的、粘稠如墨的黑色雾气!

在他狂笑张口的瞬间!

如同嗅到血腥的魔鲨!

猛地!

缠绕而上!

冰冷!滑腻!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瞬间包裹了他的头颅!脖颈!身体!

墨长老惊恐的双眼,在浓稠的黑雾中瞬间被淹没!

他徒劳地挣扎着,双手疯狂撕扯着包裹自己的黑雾!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窒息声!

然而!

那黑雾仿佛拥有生命!

它蠕动着!

翻滚着!

从墨长老惊恐大张的口鼻!

从他全身的毛孔!

疯狂地钻入!

嗤嗤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血肉被腐蚀的声音响起!

墨长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如死尸!

紧接着!

翻滚的黑雾深处!

在那道洞开的石门缝隙之后!

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无数条更加粗壮、更加粘稠、如同章鱼触手般的……

影瘴!

带着冰冷的、毁灭一切的恶意!

缓缓地!

伸了出来!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