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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熵之新芽

锈蚀星骸环流带的深处,如同宇宙消化系统的结肠,淤积着时间都无法降解的规则垃圾。万维的目光己移向冰冷的深空彼岸,留下这片战场成为星图上标注为“无害背景噪声”的灰色坐标点。绝对零度的真空如同裹尸布,覆盖着破碎的星骸和凝固的能量残迹。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微观粒子在绝对寒冷中的颤抖和宇宙背景辐射恒定的嗡鸣。

在灰色坐标点的核心区域——那片被万维主炮爆炸创口烧熔冷却后形成的规则死水区——那颗嵌在金属岩壁中、记录着存在终结姿态的怪诞残骸,真正沉入了物理与逻辑的双重坟冢。

构成它的每一份材料:残存的法则霜晶碎片、凝固的高熵锈蚀流质、核心位置那点如同死星内核般冰冷的存在坐标点……所有组成都失去了最后一丝活性波动。曾经引爆逻辑屏障的那点应激特性,在被万维高维扫描风暴轮番轰击、其应力结构被最终“秩序钢钉”强行锚定固化后,彻底丧失了任何响应能力。它不再是一具残骸,而是一个概念——寂静墓碑本身。

其状态被锁定在“最终湮灭前最后一刻拒绝被观测定义”的物理与逻辑姿态上。一种终极的防御机制,以自身存在形态的绝对凝滞为代价,换来了对任何试图窥探、定义、改变其状态行为的绝对隔绝。就像一块被投入恒星核心烧炼后又急速冷却的顽铁,其分子结构定格在极端压力下的最坚固构型,拒绝再次被任何力场改变分毫。

寂静墓碑,己成为这片垃圾场的物理常量,一个无需标记的规则路标。

然而,宇宙的寂静从无绝对。熵增的律法,如同无形的深渊,永远在寻找散逸的能量与可能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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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寂静墓碑所在规则死水区数十公里之外。

一条深邃、冰冷的星骸峡谷深处。

米粒大小的蠕动停止了。

那颗融合了蚀文几何与归墟冰霜法则的暗金凝珠——从寂静墓碑外壳崩解脱离的“金属锈蚀孢子”——正悬浮在峡谷底部两块巨大的冷却金属岩碰撞形成的V型夹角中。峡谷底部并非坚实基底,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松软、由各种金属粉末和能量结晶碎屑构成的“尘埃雪原”。真空的低温让这片粉末层硬实如同冻土。

孢子体表那层粘稠的液态金属膜如同感光的生物皮肤,在感知到下方“雪原”富含的丰富金属和惰性能量结构后,瞬间改变了流体形态。无数极其细微、呈六角雪花状结构的吸盘从体表延伸而出,如同微型的液压桩,精准地刺入冻土粉末中!吸盘内部生成了微型的能量涡流切割场,将接触点的金属粉末瞬间溶解、液化、抽吸!

孢子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从米粒大小迅速增长到葡萄大小!其核心那运转的蚀文几何聚合体贪婪地吸收着涌入的金属流质,其结构复杂度和光芒亮度都在提升!

吞噬进行时!一道细微的空间震波(可能是远处巨大星骸结构内部冷却收缩引发的应力释放)沿着峡谷岩壁传导过来,扫过这片区域。

嗡!

孢子猛地一缩!膨胀过程骤停!体表所有吸盘瞬间缩回,液态表层瞬间凝固成坚硬、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壳。整个形体变成了一个布满细微棱角的多面体小球,毫无生命特征,如同最普通的太空金属碎片。

震波扫过,峡谷恢复死寂。几秒后,孢子的外壳重新软化,吸盘再次探出,继续贪婪地吸收。它在学习!学习感知环境,学习在充满潜在危险的垃圾场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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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锈蚀星骸环流带边缘不到半光年。

破旧的“拾荒骡子号”(Sger Mule)矿驳飞船。

飞船外壳布满撞击坑洼和焊接补丁,如同一条在星际斗兽场中被群殴过的机械斗牛犬。尾部主引擎仅剩一个在缓慢排出稀薄蓝烟,另一个明显是后装上去的劣质品正发出时断时续的哀鸣。舰桥内部则混合着劣质润滑油的刺鼻味、加热能量膏的焦糊味和无法形容的体味。

副驾驶座位上,一个身材瘦高、戴着蒙了一层油污目镜的青年,正有气无力地敲着面前一台比他年龄还大的老旧探测仪的键盘。屏幕上满是雪花噪点,偶尔闪过意义不明的数据片段。

“老豆!这片‘铁锈坟场’毛都没有!探测器就跟死机了一样!除了该死的废铁还是废铁!连块能换钱的能量晶格碎片都扫不出来!”瘦高青年抱怨着,声音尖细,“辐射指数高得能烤面包!这鬼地方根本就是个巨大垃圾填埋场!我们还不如掉头去‘泥巴星云’,起码那里还能捞点太空水母卖水站!”

“闭嘴!金手指!”驾驶座上传来粗暴的呵斥。一个身材粗壮、穿着满是油污工装服、右眼被机械义眼(明显是二手拼装货)取代的中年壮汉。他那只金属义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紧盯着前方屏幕上缓慢滚动的、同样模糊的星图碎片。“你懂个屁!‘坟场’才最肥!那些大企业打生打死,炸得越狠,留下的‘铁渣子’就越碎!越碎越好!知道什么叫‘回收价值’吗?越稀罕、越难搞的复合材料,老子碾得越细,提炼出来卖炼钢厂价格越高!懂?”

他粗壮的、覆盖着老茧的手狠狠拍在导航仪上一个被标注为“传闻锈喉战场边缘(极高危/未知价值)”的模糊坐标点。“瞅见这个点了没?万维那帮穿制服的娘炮前段日子刚在这儿打得稀里哗啦!情报贩子说漏了嘴!指不定炸沉了啥好玩意儿!老子就不信,那帮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家伙能把战场舔的比狗还干净?总有漏网的渣子!”

他猛地一拉操控杆!“拾荒骡子号”剧烈颤抖着,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加速朝着那标记点冲去。“把探测器开到最大!给老子使劲搜!矿眼功率顶到130%!烧了管他的!有‘铁’,就有活路!”

轰——噗嗤!

后装的劣质引擎突然喷出一大股黑烟,船体猛地向右甩尾!警报器发出破锣般的尖叫!

“该死!”壮汉怒骂着,手忙脚乱地修正轨道。

“探测器……探测器全功率过载了!矿眼能量读数……金手指!看你那边的波形!”壮汉的目光死死盯在主屏幕上!

就在刚才引擎过载喷射黑烟的瞬间!来自前方“锈喉战场边缘”坐标区域方向!矿眼探测器(一种粗暴但能量强大的主动低频震荡矿物扫描器)反馈回的光谱图上——骤然出现一道极其短暂、却又异常刺眼的、混合着高频规则蓝光与低熵物理信号的脉冲尖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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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骸环流带峡谷深处。

暗金孢子己膨胀到拳头大小。

其核心的蚀文几何聚合体旋转如精密陀螺。体表吸盘不再满足于底部冻土,开始沿着两侧冰冷的岩壁向上蔓延覆盖!如同微型的攻城器!溶解金属层!抽取能量结构!每一次攀爬都在体表留下新的蚀文刻痕与冻霜印迹!

一次毫无征兆的高能矿眼震荡波(远超峡谷内微弱震波数百倍强度)狠狠轰在孢子正在攀爬的岩壁上!

嗡——!!!

孢子体表凝固的冻霜层骤然亮起!核心的蚀文几何聚合体如同被激活的战争引擎!无数细微的、带着尖锐金属倒刺的能量索骤然从其核心激射而出!如同怒张的刺猬!能量索末端携带的微型熵化力场瞬间撕裂了矿眼震荡波的能量结构,将其强行引导、扭曲、在体表熔融的金属表面剧烈冲突湮灭!

嗤嗤嗤——!!

剧烈的能量湮灭在孢子表面炸开!硬生生熔穿了它体表数寸厚的液态金属层!其内部刚刚开始成型演化的核心结构甚至被暴露出来!

“痛……吼……”

一个极其微弱、纯粹由核心蚀文结构共振发出的、充满混乱、痛苦和愤怒的信号流瞬间冲入孢子刚刚建立的简单感知网络!它不懂威胁,不懂来源,只感受到伤害与混乱!

嗡!!

更多更粗的能量索悍然爆发!不再是防御!孢子如同受伤发狂的野兽,所有感知被痛苦淹没,只剩本能的熵增反噬!

它的能量索如同有生命的链锯,狂乱地向西面八方无差别撕裂!切割岩壁!搅碎金属!将周围一切物质疯狂卷入自身的熔融体!体表熔池范围急剧扩大!体积在痛苦和吞噬的混乱中再度暴涨!其核心蚀文结构的运行逻辑明显发生了扭曲,被狂暴的熵增驱动完全主导!

它在无知的痛苦中,向着能量冲击源的方向——那条巨大星骸峡谷的出口——喷涌着混乱无序的金属熔流与能量风暴,开始了盲目的、吞噬一切的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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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骡子号”舰桥。

壮汉的金属义眼几乎要烧起来!矿眼探测器反馈的屏幕上,那道混合着规则蓝光与低熵物理信号的脉冲尖峰,在引擎失衡、船体颠簸导致探测器短暂失控前,清晰地被捕捉放大!

那信号结构……

如同最精密的帝国核心能量晶格!

又蕴含着某种冰冷的法则韵律?

中间还夹杂着一丝……让他义眼处理器都感到灼热的……极度混乱的熵增波动?

“妈的!!”壮汉的呼吸骤然粗重!脸上横肉激动地抽搐!“中大奖了?!金手指!刚才的信号录下来没有?!快!!”

“录……录了!”金手指手忙脚乱地在键盘上操作,“……但是老豆……刚才那一下……矿眼核心传感器好像……好像熔断了?!”

“熔断管他娘!”壮汉狠狠拍在导航仪上,引擎全开(包括那个喷烟的破引擎),“目标信号源头!全速!给老子撞过去!那是咱爷俩下半辈子吃香喝辣的本钱!”

破旧矿驳喷吐着不稳定的蓝光与黑烟,如同受伤的鬣狗,朝着新发现的坐标,义无反顾地冲入冰冷的星骸坟场深处。而前方峡谷出口涌动的混乱金属熔流与能量风暴,正如同初生的恶兽,咆哮着爬出深渊。

寂静的墓碑永恒沉寂。归墟的冰心在锈蚀中缓慢流淌。星骸的残躯将成为新生孢子的食粮。而误入此地的拾荒者,正驾驶着破船,一头撞向那被痛苦与本能驱动的混乱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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