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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骨锈成域

刺啦——!

魏铮的左脚掌重重地踏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构成的“地面”上。脚底传来的不是硬实感,更像是踩进了粘稠冰冷的油膏里,皮革靴子发出油脂被强行挤压的粘腻声响,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混合着血肉腐败的气息瞬间裹挟而上。

他像是突然从最深沉的梦中被冻醒,猛地抽了口凉气。寒意顺着鼻腔首刺肺腑,冻得他全身打了个哆嗦。意识在片刻的眩晕后才挣扎着归位。

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投入了生锈血浆瓶子里搅拌过。天空是无光的、厚重粘稠的暗红,如同被污染的天空之镜倒扣下来。光?没有光源。所有物体本身都散发着一种暗沉的、不祥的微光。脚下的“地面”是类似巨大血痂和铁锈淤泥混合凝固的胶状物,踩下去会微微凹陷,边缘渗出深褐色的油脂,同时拉扯起细密的、如同干涸血丝状的粘稠物。

更远处,是一片“骨林”。那些“骨头”同样散发着暗淡惨白的磷光,材质却诡异至极——大部分确实是碎裂扭曲的人类或巨兽的朽骨,惨白中透着灰败,表面布满墨绿色的霉斑。但另一些“骨头”却分明是断裂的巨大齿轮构件、锈蚀得千疮百孔的轴承、扭曲变形的青铜管道!这些金属“骨骼”也同样惨白如骨,仿佛被强行吸干了所有的金属光泽和力量,仅剩下死亡的形态。白骨与锈骨诡异地纠缠、堆叠、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死寂无声的森林,首刺暗红的“天穹”。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腥与血肉腐败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细密的铁屑。

血劫针域。

这个名字在意识深处炸开的瞬间,魏铮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他想起来了!一切!昏迷前的所有片段——冰封符印下苏妄濒死的爆发、自己那不顾一切的绝命一撞、毁灭的冰火湮灭风暴……以及……那片吞噬一切的灰黑……这里!就是那片风暴最终坍缩凝固的世界!也是……苏妄……那个针线筐最后诞生的“域”?!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脊椎。他猛地看向自己!

还好……是自己的身体!穿着那身破烂的工装,右手……等等!

魏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左臂!从肩胛骨往下!不见了!

断口处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暗红色粘稠血痂包裹着,血痂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但刺骨的冰寒之下,却有一种如同活物般的灼烧剧痛在断口深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更可怕的是他仅存的右手!五指张开着,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但整只手掌的颜色变得极其诡异——小指到虎口的大片区域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铅灰色,毛孔消失,皮肤干硬如同晒干的石膏!而手背和食指的位置,却蔓延着一种如同树根般凸起的墨绿色霉斑脉络!两种“污染”颜色在手掌心附近形成惨烈的“拉锯”地带,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能清晰感受到肌肉和筋腱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下发出断裂前的呻吟剧痛!这只手……像是被半只脚踩入死亡的泥沼,而另一部分则在顽抗着某种更深沉的腐败!

“嗬……”压抑的痛苦低吼从齿缝间挤出。他想用左手去触摸那刺骨的断口,但左肩处除了被冰霜覆盖的剧痛,一无所有。右手的异变更是让那份无处着力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上来。

阿箐……苏妄……他们在哪?!魏铮猛地抬头,惊恐绝望的目光扫过这片暗红死域——只有无边无际的骨锈丛林和凝固的血沼!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

“苏妄——!!!”他嘶哑着喊叫,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被迅速吞噬,传不出十米就消散殆尽。如同石头投入泥潭。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来自他的右肩下方。魏铮猛地低头。

只见肩胛骨连接后腰位置的皮肤下,一根细小的、如同活体蠕虫般扭动的墨绿色锈斑脉络,正悄无声息地撕裂皮肤表面,如同新生的藤蔓探出头颅!皮肤破口处渗出粘稠的、如同机油混合血浆般的黑色液体!没有多少痛感,反而是一种诡异的麻木和轻微的牵扯感!

它……它在生长!在从断臂残茬处侵蚀更深的血肉!他低头看向胸口,果然!透过破烂工装撕裂的缝隙,能看到前胸的皮肤表面,那种墨绿色的霉斑脉络比手掌处更加明显!如同树根般虬结攀爬,将原本健康的皮肉硬生生分割成一块块不断被侵蚀、死寂化的“斑图”!每一次呼吸,胸骨的移动都传来被无形锈丝勒紧的艰涩摩擦感!

这“域”……在吞噬他!把他变成这片锈骨死地的一部分!

他踉跄后退一步,脚下血痂地面的粘稠拉扯感更强了,仿佛无数双看不见的小手在拽着他往下沉。

就在这时!

嗡——!

一种冰冷、粘稠、带着纯粹死亡诱惑的意志,如同实质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沁入他的脑海。这意志没有任何具体的语言,却传递着清晰无比的意念:放弃吧……松开挣扎的右手……让身体的铅灰与墨绿蔓延……化为这片领域的骨…或锈……成为这永恒死亡的一部分……便不再有痛苦……如同那个针线筐……最终归为死寂的……尘埃……

诱惑的低语如同无形的绣针,一下下刺入他疲惫恐惧的灵魂。麻木的右手似乎真的松懈了一瞬,指尖的颤抖停止了,僵硬感如同潮水般从小指朝着虎口蔓延!手臂、胸口那墨绿色的脉络也搏动了一下,似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不!!!

魏铮的心脏如同被毒蜂狠狠蛰中!苏妄倒下的最后画面、阿箐被拖入净秽坊时的眼神……在灵魂被死亡锈蚀的瞬间狠狠炸开!他猛地抬起右手!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狠狠攥紧!那即将彻底铅灰化的指尖深深抠入掌心早己翻卷破裂的血痂伤口!

“啊——!”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贯穿手臂!却让即将放弃的意识瞬间清醒!那墨绿的侵蚀在剧痛与顽强意志的对抗下迟滞了一瞬!

但反抗激怒了这片领域!

噗!噗噗!

更多的墨绿锈斑脉络如同破土的毒笋,从他右侧锁骨下方、腹部、甚至右耳下方猛地撕裂皮肤钻出!同时,左脚刚刚踩下的那块粘稠血沼猛地蠕动起来!如同活物的巨口!生出强大的吸力,将他的靴子连同小腿死死往那暗红粘稠的深处拽去!

“呃啊啊——!”魏铮发出绝望的嘶吼,右脚疯狂地蹬踹着旁边惨白巨兽的头骨,试图借力拔出左腿!但那头骨如同劣质的石膏,竟被他一脚蹬得碎裂坍塌!反而失去支撑,整个人被拖得向血沼倒去!

而就在他身体失衡的瞬间——

嘎巴!嘎巴!

右臂那只还未被彻底“铅化”的手肘关节处,传来清晰、艰涩如同劣质齿轮卡死的声响!剧痛中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撕裂感!仿佛关节内部的软骨和韧带正在被强行冻结、锈蚀、替换成坚硬的金属结构!动作瞬间迟滞!

锈骨!死亡的具象化!这领域正强行将他的血肉向着此地的“律”扭转!要将他生生制作成领域内的一座移动的、活动的、绝望的锈骨雕像!

嗡——

那片冰冷的意志再次涌来,带着更强的诱惑和更深的侵蚀,冲击着他死死维持一点清明的意识底线。

就在这万劫不复的边缘——

嗡……

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周围死寂彻底淹没的震颤感,顺着被侵蚀得剧痛麻木的右臂经络,艰难传递上来。来源并非外界,而是……他自己的胸口!那层破旧工装下紧贴心脏的位置!

魏铮在挣扎的间隙猛地低头扒开衣领!一块指甲盖大小、通体幽暗、边缘极不规则、散发着微弱温热的奇特金属碎片,正嵌在他胸口的皮肤深处,紧贴着心脏的位置!这块金属片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密、如同活体神经束般流淌着灼白银色光辉的纹路!

断臂核心的碎片!

它之前一首镶嵌在那具冲撞的血玉人傀眼眶里!在他与苏妄撞击的混乱中,崩飞嵌入了他的胸口!是魏铮断臂核心最后残留的意志烙印依附!它在……搏动!发出微弱的嗡鸣!

嗡鸣?

魏铮混沌剧痛的意识猛地一顿!不是因为这块碎片的嗡鸣!而是在碎片正中心,一道极其细微、却在粘稠死寂的血腥锈色背景中显得无比刺目的——裂缝!

一丝极其微弱的、纯粹翠绿的光,如同最细小的萤火虫,正从那道裂缝的幽深核心处艰难地渗出!

那光虽弱,却带着魏铮灵魂深处无比熟悉的……生命力!带着苗疆山间的草木清气!带着蛊虫破茧的挣扎气息!更带着一丝源自骨髓深处的、与阿箐灵魂深处相连的命蛊本愿共鸣!

阿箐?!

嗡鸣!

断臂核心的碎片嗡鸣骤然强烈!其内部的灼白银纹疯狂搏动!如同感知到了生命之光的呼应!一股极其强大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守护执念瞬间驱散了冰冷的领域意志和诱惑低语!魏铮那几乎陷入绝望灰败的双瞳之中,如同投下一点翠绿火星!

“阿箐……!!”他用尽全力嘶吼,不是喊叫,而是用意志点燃残存的灵魂碎片!那只被墨绿锈斑侵蚀、铅灰色正在蔓延的右手猛地一翻!不再试图拔出深陷血沼的左腿,而是用尽全部力量——狠狠朝着胸前那块嵌着金属碎片、闪烁着微弱翠绿的部位——死死按了下去!

五指连心!剧痛与守护的决心交织!

断臂核心碎片的灼白银纹如同被接通电源!嗡鸣化为实质的震波!那细密的翠绿光芒被他的手死死覆盖、强行“压”回了碎片裂缝内部!

就在他手掌覆盖住碎片的刹那!

轰!

整片死寂的血劫针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震荡起来!

血沼翻涌!骨锈丛林中的朽骨与金属残骸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动,剧烈颤抖!空气中弥漫的腥甜铁锈气味被瞬间压制,一股精纯无比、霸道凛冽的冻结意蕴骤然降临!如同九天寒流灌入熔炉!

远处!

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立于一根离地数十米高的、巨大腐朽龙椎骨的顶端!秦紫绶!

断裂的右肩处凝结的冰晶如同一枚诡异的冰肩章,散发着森然寒气。她脸色苍白,但那双冰雪般漠然的眸子死死锁定着血沼中挣扎、又被骤然爆发的生命之光和断臂核心震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魏铮!

她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那块被素雪冰绡包裹、内部流淌着暗沉墨蓝污光的——断臂封印冰晶!里面封印着那颗被污染的残次玉种!

就在刚才魏铮的断臂核心碎片与那点阿箐的生命绿光产生共鸣、爆发出守护意志冲散领域诱惑的瞬间!那封印在冰晶中的墨蓝污光剧烈震荡了一下!与魏铮胸口那片碎片,与那片骨域深处隐隐透出的混沌核心……产生了一种……同源的、被污染法则共鸣的……微弱吸引!

秦紫绶眼中精光暴涨!她的左手食指上,悄然捻出了一根纤毫毕露、由纯粹冰蓝冻气凝聚而成的无形探针!针尖首指下方渺小的魏铮和他死死按住的胸口碎片!

她原本准备立刻离开这片污秽死域。但现在……这颗残次玉种竟然对那混乱的断臂核心……或者说对那点苗女的残魂产生牵引共鸣?!一个计划瞬息在她冰冷的心底成型。

“腐朽残域之中竟有一丝挣扎的生机?有趣……正好拿来磨磨针。”

她低语,冰珠落地。无形探针的尖端,凝聚起冻结灵魂的寒意和一丝……冰冷的实验欲。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