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声沉,在铅灰色的天上滚。像巨兽临死的喘,一下下砸在京城的灰瓦上,闷得人心里发堵。酝酿了几天的雪,终于变成细粒,悄悄落下来,给老城披了层阴阴的纱。风钻骨头,街上人少,都缩着脖子,笼着袖,恨不得飞回家,躲进有火的窝。
陆沉偏逆着人流走,身影融进越来越浓的暮色和风雪里。他换了身深灰劲装,外头罩件同色旧棉袍,步子稳,踩在青石板上,积雪 “咯吱” 响,轻得很。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疼得钻心,可他胸腔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目标:城西黑石坊深处,那座被怪传说缠满的废王府 —— 野狗都绕着走的地方!
正想着,腰侧的 “不动令” 突然颤了一下!细得像蚊子振翅,却钻心 —— 冰冷的令牌像是活了,贴着肉,“嗡” 地一声,像古寺里蒙尘的铜磬被敲响,带着百年的悲和急。脑子里那沉寂的系统界面也跟着跳,一行字冷不丁冒出来:
【警告:瞅见高浓度阴性能量堆,方向:西北,离这儿三里地。能量啥样:乱七八糟,有大怨念、地脉阴煞、还有不知道的屏蔽罩。危险等级:中等。劝你:小心点碰。】
令牌的嗡和系统的警告,一下撞到一起!西北三里!正是黑石坊的方向!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灯,指着最后的地方!
陆沉眼一凝,步子突然加快,身影在风雪里飘起来。《归墟敛息术》转到极致,身上的气像扔进深潭的石子,一下子没了影,只剩和风雪暮色融在一起的冷和静。
穿过几条越来越破、没人走的小巷,味儿也变了。没了市井的烟火、牲口的臊,换成了陈年的灰、烂木头的腐,还有种说不出的冷潮,像渗到地底深处的阴,黏在人身上。巷尾,一道高墙,破得吓人,像巨兽烂了的肋骨,戳在风雪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黑石坊到了。
墙塌了大半,大裂缝张着嘴,露着里头更深的黑。碎砖满地,被厚雪盖了一半,像巨兽掉的骨头。几棵死树,枝桠扭得像鬼爪,从墙里钻出来,伸向铅灰色的天。一块大汉白玉匾,长了苔,裂了缝,斜插在塌了的门楼里,上面几个字,金漆掉了,可还透着当年的威,在雪光里忽明忽暗 ——“敕造康王府”。
这儿,就是情报说的,前朝康亲王萧弘的府。那王以 “暴虐” 出名,却在最风光时突然暴毙,满门抄斩,府也被烧了,彻底废了!
冷风卷着雪粒子,从墙的大豁口灌进去,“呜呜” 地叫,像无数冤魂在里头哭。传说夜里能听见鬼嚎,白天有白影飘,闯进去的人没好下场…… 种种怪说,让这片废墟成了京城人不敢碰的绝地。
陆沉站在塌了的墙缺口阴影里,风雪吹着他额前的碎发。他没急着进,闭眼,心沉得像冰镜。《归墟敛息术》转着,七品武夫的锐感像张无形的网,以他为中心,悄悄往破王府里铺。
触觉伸出去。
冷的断墙,裂了缝,留着火烧的焦黑。
厚软的雪底下,埋着烂木头、碎瓦,还有…… 细碎的硬东西,像骨头渣子。
听觉伸出去。
风穿过空厅的啸,雪打枯枝的 “簌簌”。
深处,好像有极细的、不是自然的 “窸窣”?是老鼠?还是…… 别的啥?
视觉…… 不,是灵觉伸出去。
脑子里的系统界面亮着,那个 “高浓度阴性能量堆” 的光点,像心跳,在王府最深处跳,发着冷而脏的暗红。往那光点去的路上,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系统画了几个灰点,暗得快和环境融了 —— 能量波动弱,带着警惕的探,像躲在阴影里的蛇!
【警告:瞅见弱生命和能量动,数量:西个。在哪儿:正厅废墟阴影、西边月洞门断墙后、后花园入口假山边、目标能量点外头三十丈。干啥呢:埋伏,盯着。危险不:单个儿的话,不高。】
果然有放哨的!不是官差,定是惦记这儿秘密的 “有心人”!
陆沉心里冷笑。睁眼,眸里寒光一闪。身影像融在夜里的鬼,借着断墙、枯树、怪石挡着,悄无声地从塌了的墙缺口滑进王府。脚尖踩在厚雪上,只留浅得快看不见的印,像羽毛落下。
七品修为带来的不只是力气,更是对身上每块肉的细控,配上《归墟敛息术》藏住气,让他在这片被阴传说罩着的废墟里,成了真正的魂。
躲开正厅废墟阴影里那个蜷着的、喘气粗得像睡死的灰点。
绕开西边月洞门断墙后那个握短刀、正探头往外看的影。
身影像烟,飘过结了冰的破回廊,脚下的朽木没出声。
越靠近后花园,空气里的冷潮味越重。风雪好像被啥无形的东西挡了,稀了。西周静得怕人,连风雪声都像被吸走了,只剩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稳而有力的跳,还有系统光点那没声却清楚的指引。
腰侧的 “不动令”,自打进了王府,就没停过嗡鸣,这会儿更热了!不是烫,是种怪脉动,像和地底深处啥东西应和。它不只是震,更像活物,急着拉他往某个方向去!
后花园的景撞进眼里,比前院更破、更荒。大假山塌了大半,怪石像巨兽龇的牙,被厚雪和枯藤缠着,在昏光里投下张牙舞爪的影。死了的古树只剩光枝桠,扭得像伸向天空的绝望胳膊。一个大池塘,早干了,结了厚冰,冰面脏,反射着惨的天光。
系统的暗红光点,就在假山群最深处,那座最高、也最破的主峰下,稳稳地跳!
陆沉的眼亮得像鹰,扫过系统说的最后一个灰点 —— 假山群入口旁,一块半人高的太湖石后。那儿,一个穿黑夜行衣的影靠着冷石,好像松了劲,低头搓手取暖。
就是现在!
陆沉的身影突然加速!像攒满劲的豹子,却没声!《归墟敛息术》把所有的风声、脚步声都吞了!深灰的影在昏光里成了道快得抓不住的残像。
几丈远,一眨眼就到!
那靠在太湖石后的黑衣人好像觉出股寒意来,猛地抬头!可他看见的,只是一片深灰的衣角在眼前突然变大!
“呃!” 一声短得不能再短的闷哼。
陆沉的手像铁钳,准准地扼住对方的脖子!指尖的七品劲透进去,断了对方所有的气和出声的可能!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拂过对方后颈,力道刚好。
黑衣人双眼突出来,满是不敢信的惊,身子一下软了。陆沉胳膊一沉,稳稳托住,没出声,缓缓放在冷雪地上。整个过程快如电光,一气呵成。
解决了最后一个挡路的,陆沉没停。他像鬼似的,跟着 “不动令” 越来越热的拉,身影几起落,就钻进假山群深处更暗、怪石更多的阴影里。
假山里头,怪石交错,形成无数窄而扭的道和深洞。常年不见光,雪更少,换成了滑的青苔和冷的、不停滴的水珠。空气湿冷得像冰窖,带着浓的土腥和岩石特有的阴寒。光几乎没了,偶尔从石缝透进点惨雪光,被割得零零碎碎,勉强画出脚下崎岖湿滑的路。
陆沉的五感在黑里提到了顶。指尖拂过冷湿的岩壁,脚下避开滑青苔和尖石。腰侧的 “不动令” 这会儿烫得厉害!嗡鸣也到了头,像要挣脱束缚飞出去!它像根无形的线,死死拉着他,往一处被巨大塌石堵死的、看似绝路的山壁角落去!
就是这儿!
陆沉停下,站在那面长了苔、湿滑滑、看着像整块的岩壁前。系统界面上,那个暗红能量光点,几乎和他自己的光标重了!强的能量波动,像潮水,一波波撞他的感!冷、脏、带着强的怨念和不甘,更深的地方,好像还藏着一丝古老而难懂的威!
他深吸一口冷湿的、带着浓土腥的气,压下心头的跳。慢慢抬手,解下腰侧那枚烫得厉害的令牌。
黑令牌在绝对的黑里,竟自己发着极弱却清楚的幽光!那光不是照亮,是种怪指引。令牌上那面小盾牌的刻痕,这会儿像活了,线条流着,发着更强的幽光!
陆沉把令牌慢慢按向那冷湿的、看似整块的岩壁。
就在令牌盾面刻痕快碰到岩壁的刹那 ——
“嗡 ——!”
一声低而长的震,不是来自令牌,像从整座假山、甚至脚下的地里传来!那面长了苔的岩壁,在盾牌刻痕碰的地方,突然亮起一圈和令牌光一样的幽光!光迅速蔓延,画出一个圆,由无数小符文组成,复杂得很!
跟着,一阵闷的、像巨石摩擦的 “咔… 咔… 咔…” 声响起!
陆沉面前,那块巨大的、看似堵死一切的岩石,竟悄无声地往里陷、转!像个设计精到极致的大门!一道只容一人过的、往下走的、深得像通地狱的黑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股比外头浓十倍的寒风,冰得刺骨,混着浓的陈腐味和强的阴性能量,猛地从通道深处灌出来!吹得陆沉的衣袍 “猎猎” 响!
通道深处,是无尽的黑。只有手里那枚 “不动令”,还发着幽光,像黑里的引魂灯。系统界面上,那个暗红能量光点,在通道打开的瞬间,猛地胀了一下,像睡着的巨兽睁了冷眼!
陆沉站在那散着无尽寒意的入口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被风雪和黑罩着的破王府。风雪 “呜呜” 地哭,像百鬼夜嚎。
他不再犹豫,握紧手里烫的令牌,一步踏进那吞掉所有光的深通道。
沉重的岩石门,在他身后悄无声地、缓缓合上。